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乱已经结束十年了,月冷西却仍旧对现在的每一天都感到不真实。
他曾一度困惑于他是如何活下来的,那时他和凌霄都身受重伤,他为护住凌霄,被利刃刺穿胸膛,他深刻记得那冰冷铁器贯穿骨肉的触感,明明绝无生还可能,不知为何却于数日后在一处破败道观中醒来。
直到战乱结束前一年,苗疆火鲤圣使阿诺苏满的突然到访,才解开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月冷西永远也忘不了阿诺苏满的表情,太多悲伤和震惊,如同决堤江水,淹没了一切该有的欢喜和希望。
阿诺苏满告诉他,他能活下来,是因为身上被种了生死蛊。
他身上有以命抵命的生死蛊便意味着,他能活下来,是因为有一个人将代替他去死。
与他们一同奋战的苗疆人只有一个,月冷西方才明白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人名叫龙蚩,从多年前在恶人谷时起便始终站在他身后,然而月冷西无法给他任何回应。相恋不是单方面的倾慕,月冷西以为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可龙蚩到死都没能放下。
阿诺苏满问他:
“你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么?你还记得那个人的脸么?你还记得那个人说过的话么?”
月冷西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是木然盯着阿诺苏满悲伤的脸,听他一字一顿,如同诅咒般道: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这样坦然地用那人的命活着,月冷西,有些真相你可以不知道,但你永远都将背负那些代价!”
然而,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今生今世他始终欠龙蚩的,无论做什么都再挽回不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月冷西微微顿了顿,轻轻捻起一枚银针,默默叹了口气。
师徒二人各怀心事,两厢沉默半晌,听闻帐帘外有人高声道:
“月大夫,有个新兵在营外被野兽伤了,流血不止!”
月冷西眉间一凛,放下银针迅速挑帘出去,见帐外一名天策士兵搀着个半大的孩子,满脸焦急。
那孩子面色苍白满头大汗,衣袍上尽是被野兽撕扯的痕迹,右脚踝冒着血,将半个裤腿都染红了。
月冷西快步上前扶孩子进诊室,淮栖也赶紧扔下纸笔帮忙,便听那天策慌慌张张说道:
“原本只是贪玩走远了些,没想到遇见了离群的孤狼,凶恶得很,见人就扑,这娃儿是个新兵蛋子,连枪都握不稳,便叫那畜生一口咬在脚上,我听见他呼救才知道出了事,将那畜生赶走了,如今也不知逃去了哪儿,往后这些小娃儿可再不敢疯闹了。”
月冷西略皱眉,熟稔地收拾好伤口,转身刷刷点点写方子,任那人叨叨念念说了许久,半个字也没讲,直到将写好的方子递在淮栖手上才开口道:
“这是三日的量,你去随淮栖取药,每日辰时煎汤内服,三日后来复诊,切勿延误。”
天策连连点头称是,恭恭敬敬跟着淮栖往药柜走,淮栖便低低问了一句:
“那狼可还在营外?”
天策一愣,点头道:
“大抵还在,许是离群了不好打食,附近山鸡野兔多,一时半会儿怕不会逃远吧问这些作甚?”
淮栖笑眯眯摇了摇头,不肯多说,只嘱咐他按时煎药,莫要忘了复诊云云便糊弄过去了。
这件事一了,免不得还是乖乖抄书受罚,直抄到傍晚时分月冷西才细细来看,见字迹工整无有差错便叫他安生呆着,照常起身去找凌霄了。
月冷西方才转出山坳,房门便被人一把推开,淮栖伏在案上,想都不用想也料到是谁。
“淮栖哥哥,月叔叔去我师父那儿了,晚上我还来这边跟你一起吃喝可好?”
淮栖仰起头来,少有地对李歌乐露出一脸笑意,柔声道:
“好啊,你愿意在哪吃都行。”
李歌乐盯着淮栖的笑脸登时振奋了,从小到大淮栖哥哥主动冲他笑的次数十个手指头就够用了,这简直就是大白天做美梦。
他快乐地凑近淮栖,恨不得半个身子都趴在案上,兴奋道:
“淮栖哥哥,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淮栖瞄他一眼,懒洋洋道:
“就算是吧,你不是老想玩?明天我们就一起玩可好?”
“好啊好啊!”
李歌乐想都没想用力点头,只觉得心跳得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差点就以为自己真在做梦。
淮栖仍旧笑盈盈的,转了转眼珠道:
“那明日等师父去巡诊了,我去辕门等你,记得带你的枪,可不许迟了,也不许告诉别人,凌将军也不行,安唐也不行。”
李歌乐根本顾不得淮栖在说什么,一气儿都应着,半晌才歪着头道:
“辕门?去那儿玩什么?”
淮栖笑得一脸狡黠,幽幽道:
“明儿再告诉你。”
李歌乐美得一宿没睡,瞪着眼珠子瞅着屋顶傻乐,吓得半夜起床尿尿的李安唐差点以为哥哥犯了疯病。
天不亮李歌乐就爬起来等时辰,心里长草了一般,日头一高就撒腿往辕门跑。半路遇见巡营的兵,见他跑得急便叫住他说最近营外有野兽出没千万别出营,他也没细听,胡乱敷衍几句便跑得没了踪影。
远远瞅见等在辕门那宽衣广袖的墨色身影,李歌乐心里一阵欢喜,撒了欢似的冲过去,兴冲冲喊了一声:“淮栖哥哥!”
淮栖微微扭头看他一眼,略拧眉道:
“来这么迟,快走吧,你没跟别人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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