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阵,慕容复慢慢抬起头来。晨晖洒在他脸上,片刻前那窘迫慌乱犹如昨夜月色,已沉没无余,再寻不见,只有向来的冷峻漠然,凝目望着窗上日光,似是自言自语地道:“还有——一战!”
这次出征的最后一战,确已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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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公子,咱们已退到土兀刺河岸,再没路了!”
“传令三军:奋力向前!谁人不想死的,与我冲!!”
“是!!!”
近乎嘶哑的呐喊,一句句混在凛冽呼啸的北风中,几乎听认不清,然而喊声中那股热血杀气,刺得人心旌狂跳,却毫不曾为朔风冷却了半分!
上万只生铁马蹄,犹如惊雷劈落,重重敲打在土兀刺河边广袤荒凉的土地上。马匹发疯也似地嘶鸣着,身上铁护甲凌凌作响,践踏着蹄下数寸厚的积雪。雪沫被扬得半天高,漫空散落,纷纷扬钻进马上将士的颈上、口中,刹那间便化作热气,飞散在随着震天动地的杀声而激荡不已的气流里。那震耳欲聋的呐喊,几乎已成无意义的狂呼,也听不出甚么语句,不过是自胸腔迸出,非复人声而是野兽咆哮的怒吼!吼声夹着成千上万支箭矢的撕裂呼哨,成千上万杆刀戈的全力击撞,平地卷成一道狂飙,逆风凌空,映着白雪上异样刺目的飞溅鲜血,覆盖了整片旷野大地。若这片土地下真有地狱来的阎罗鬼卒,也要被这惨烈无比的厮杀骇得目定口呆,动弹不得!
这一战,正是了结征阻卜之役的最后一战,距皮被河之会已有月余。
当日辽军在皮被河城中休整已毕,随即开拔。大军十万余众浩浩荡荡踏冰溅雪,直指镇州城下。镇州地处边陲,两城相距三千里外,辽军虽人马强健,也行军廿余日方至。举目但见雉堞高耸,城门紧闭,辽军众将心上一沉,都知必有场恶仗要打。
要知这镇州建安军一城,自辽圣宗统和十九年起重建,数十年来都是北防第一重镇,城墙高厚,防务完备,兵器粮草无不齐全,此番阻卜兵若非故布疑阵,引西北招抚使出城遭陷,万拿不下这座城池。此时镇州城唯剩阻卜王所部一支亲军,见辽军势大,已方损兵折将,已无后援,早打定了个不出的主意,剑拔弩张,只待固守。对身在坚城的阻卜兵而言,只要能守到隆冬,辽军久攻不下,粮草不继,势非撤军不可;而坚守却实算不得难事。
这等战况,双方皆心知肚明。辽军众将商议,都道除却硬攻,并无善策,我军数目远过于敌,以多胜之,攻城可为;计谋既定,遂攻镇州。
然而慕容复心上,却早有了另一番计较,只并不出言,冷眼看着。这场攻城的硬仗果然是急切难下。那阻卜兵任辽军如何辱骂,只闭门不出。辽军猛攻数次,或叠土抢登,或竖立云梯,或抛钓索攀援,或拥巨木冲门,箭如飞蝗,杀声震天;但城中百计守御,辽军连几日折了数千人马,镇州城仍是屹立不动。
萧峰见折损多了,心下烦闷,严令暂休。但这围困之计实是作茧自缚,进不得,退亦不得,何况辽军还有一件大难事:出征至今,将近三月,粮草因严冬之至耗得愈发快了,眼见已撑不到五个月上,若困在这隆冬边陲,如何是个了局?
却说城中阻卜王苦战数日,正十分戒备,忽然却见辽军偃旗息鼓,止兵不攻;且并非一日两日,而是连着半月上既无叫骂、也无先锋。他与辽军打了半辈子仗,这般静悄悄的围困从所未见,反有些疑惑起来,暗遣了数名精细斥候出城打探。这几人趁夜潜行,不防正遇上一小队辽兵去土兀刺河畔取冰作水,撞个正着,当头便给活捉了两个,其余人只得匆匆逃回城去。
那小队长将俘虏押回辽营,已近二更,便暂将人押在营边偏帐,道:“天明再交给大王审问!”便领队去了,只留下四名辽兵看守。
这两名俘虏生性剽悍,哪肯乖乖束手待毙,伏在帐中,仍是伸着耳朵,细听动静。却听看押的那几名辽兵夜长无聊,低声谈起天来。一人道:“好冷风!这样天气困在这旷野上,怎么了得!”又一人笑道:“你急什么!冷也只是这几天工夫,眼看咱就可以回京去啦!”先一人道:“仗没打完,如何回得去!你少要做梦!”后一人嘿嘿直笑,道:“这个你自然不知……”先一人要他说个明白,那后一人却只是卖关子;先一人恼了,便要争吵,有个似是小头目之人喝道:“你们闭嘴!”压低了声音,又道:“莫叫那两个蛮子听了去!”
两人都是多年来精通契丹语的,当下假作睡着,故意打鼾,果然听先头那辽兵道:“那蛮子都睡死了,怕他怎地?快说!快说!”那小头目甚是得意,道:“这可是上头的妙计,大军扎在这里,骗那阻卜王不敢出城,咱们却早绕路取他大王府去啦!”
两人听得大惊。原来阻卜大王府便在镇州城西南,不过二三百里路程,快马一日便至,若当真被辽军袭了后路,那可如何是好?一时紧张,转侧了一下,那小头目立时喝道:“噤声!”辽兵便不再言语了。
俩俘虏终不死心,静静伏着,好容易挨了一个更次,只听辽兵声息沉沉,已忍不住瞌睡起来,便大了胆子,豁命挣扎。两人口咬脚蹬,总算互相把绑绳解了,侥幸未惊醒辽兵,也顾不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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