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道:“是。”随他搀扶立起身来,竟丝毫也不运力抵御。段延庆心中愈定,暗道:“果然,这小子想学韩信忍得一时之辱,以待日后。他这般下本钱,当真是一心一意地要这皇位,难怪,那便难怪胡乱杀人也顾不得了。嘿嘿,他要做这父慈子孝么,我正可用他之助,事成之后,正好将他……”脸无表情,眼中欢色却是愈来愈浓。
慕容复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将他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只觉指尖冰冷,心口至喉头却烧得犹如火烫,但这场戏也便可以继续演下去了,便道:“义父,那……”
一言未了,忽有人大声说道:“非也,非也!公子爷,你万万不可!”说着大踏步走进屋来,正是包不同。
冰冻三尺,非一日寒。那四人不晓得慕容复,慕容复心中却早已清清楚楚。之前种种还解说得一二,西夏事后,已是连说,也不愿再多说半句。今日一来,只命他四人在外守望。不想包不同还是在这当口闯了进来,大摇其头道:“公子爷,你一心要谋大理,那也罢了。兄弟们便是性命不要,跟他段家打个你死我活,也没甚话好说。怎地偏生要拜这们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做义父,就算这大事当真教你做得成了,那又有什么光彩?”
慕容复漠无表情地听着,只听到“人不像人”,余光极快地向段延庆一暼,只见他眼中讥嘲之色,袖中那只手跟着一颤,几点水滴流下掌心,想是伤口又挣裂开了。脸色白得几乎透明起来,低声道:“包三哥,慎言。”
包不同若早一步进来,听到他与王夫人的说话,便知道这声包三哥说出口来,已和那时的语气全无分别。可惜他不曾听到,便是听了,包不同胆大包天,也不当一回事,仍是大声劝道:“非也,非也!公子爷,你总说我兄弟不懂得你心意。但包不同虽蠢,也能猜到一二分。你不过以为要成大事,不择手段,却不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个义父一拜下去,你可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要被天下之人都看你不起啦!”
慕容复忽然一笑,旁人还道他是气急,他却是当真一股笑意自心底冲了上来,不可遏制。若不是身在此间,简直便想摔下长刀,仰天狂笑,才生生透得过这一口气来。然而此时此地,他只可唇角扬了一扬,身躯直如手中刀锋,动也不曾稍动,应道:“忠孝仁义都是为何,包三哥,你倒要指教。”
包不同道:“你心中一直怨恨主公抛下我等去做了和尚,包老三倒也知道。但老爷他便有何等不是,总也是你生身之父。现下他还在人世,便还是我慕容氏之主。你投去大理,于君于父,那便是不忠不孝。你日后在大理杀起人来,是为不仁……”
“仁”字声音未落,心口忽然一凉,下面那句话,竟怎也说不出来。包不同呆了一瞬,慢慢低下头去,只见建兴从自己前心直没后背,半尺锋刃,都在后透了出来。慕容复的声音淡淡地接道:“……我卖友求荣,是为不义。”
第十回 重行行 且咄咄 4
只听几个人同声大叫,或是“三弟!”,或叫“三哥!”。却是邓百川等人拦不住包不同,放心不下,急忙跟了他过来。只晚到这一步,眼中所见,正是一刀穿胸。一时间几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却见慕容复迎视着他三人,也不知刀锋反射,还是他眼光当真犹如金铁,冷冰冰,硬邦邦,竟无一丝一毫的弯折动摇。手中缓缓抬臂后撤,将长刀自包不同胸口拔了出来。刀锋多拔出一分,他脸上幽幽摇曳的青光便多一分,突然嗤的一声,刀尖最后一寸离体,血花蓬地自伤口溅出,惨青之色,尽化猩红。包不同尸身在原地晃了一晃,向下便倒。
风波恶急冲过来,伸手接住了尸体,血花迸溅,将他脸上也溅的是斑驳一片。一个死人、一个活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地,直瞪着慕容复。好一刻方才大声道:“三哥,你死不瞑目,定是还要问一问公子爷:为什么动手杀我!”
慕容复并不回答,微微垂下眼来,俯视着他二人。宋时彩塑之技甲于天下,做得来莫不妙相庄严,栩栩如生。但一尊塑像,也要比他此时更似生人。那张脸确是巧手雕工般的眉目秀丽,然而菩萨神仙,都出自人手,神情也是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此刻慕容复脸上却是七情皆无,当真无欲无爱,无念无心。几滴鲜血迸上身去,初时还觉温热,转眼之间,却也凉了。
邓百川一步一步跨上前来,哑声道:“公子爷,包三弟说话喜欢顶撞别人,你从小时候……便知道的。今日却为什么……为什么……”
慕容复抬起目光,缓缓移到了他面上,声音比起邓百川之沙哑,风波恶之激烈,直是平静到叫人发颤,回道:“既有当时,必至于今日。邓先生,你也该当知道的。”
这一声邓先生,三人一齐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俱不能言。厅中陡然一片沉寂,只听那边三个人的喘息粗重,起起伏伏。又是好一刻,邓百川方拱手道:“公子爷是……心意已决了?”
慕容复不再回言,微一躬身,还了一礼,宛然是他江湖称道的公子模样。邓百川眼中一片模糊,呆立片刻,忽地仰天长叹,道:“好,好,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公子你,你好自为之罢!”
风波恶扛起包不同尸身,与邓百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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