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霜问:“是不是他?”
仅这几句已得了小水草的信任:“是!是!”
陆晨霜在它身边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他如何对你?”
“我受了重伤,身子残缺不全,只剩一枚妖丹还算完好。”小水草长得细细弱弱,看着格外可怜,“他说他通回春之术,问我以后能否安分守己,若是我能答应他就出手救我,不过要印上这个印记与他结契。”
“嗯?”陆晨霜看它背后,“这结的是什么契?”
“印了这个,将来他不能因此事为难我、要求我,我也绝不能做丁点儿的伤天害理之事,违者各受惩戒。”小水草道。
这是什么样的笨蛋才会主动提出的契约。没得一点好处,还要限制自己的行动,哪怕叫这小东西帮着捞条鱼上来都不行,真是体贴人家心思体贴到极致了。
陆晨霜道:“若你不想害了他,这些话以后永远不要再说出口。”
小水草蓦地伸出两片叶子贴在脸上,捂住了自己的嘴,闷闷地问道:“你会不会害他?”
“不知道。”不顾小水草的眼泪快掉出来了,陆晨霜硬是冷冰冰地把话说完了,“我的脾气也不是太好,他又总是气我,我实在难保将来如何。”
但凡邵北对他能有哪怕只是从前一半儿的坦诚,教他不至于坐在这儿倒过来问一个小水妖这些事情也好啊,眼下感觉倒像是它与那人更亲近些了。
有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本事固然是必要的,可邵北从前对他分明是一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把什么压箱底儿的密事都抖出来了,现在却走到哪儿都有他不知道的事,叫他怎么可能顺下这口气淡然处之,装得出若无其事?
陆晨霜心里不是滋味儿,望着天上的云朵:“你可有什么话想跟他说?”
“啊?他、他还会来吗?”住在这样一个不起眼儿的小河道里,小水草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有哇,他若来了,那我就,就说……”
还没个屁大的小水草精居然脸红了:“我这些日子、我喜……我很想念……”
“知道了。”陆晨霜压根儿没打算听它细说,起身拎着它叶子把它抛回水里,拍拍衣服自言自语,“看来只能由我亲自去一趟无量代为转达了。”
归林殿中无人,案头摆放整齐的文卷比去年更多了。陆晨霜对山里能避人耳目的小道烂熟于心,一年没来也不觉得生疏,上上下下找了一圈,最后一抬头,见到南涧之上的悬崖边坐了个孤零零的身影。
邵北的腿垂在外面,脚下的崖壁有数百丈高。
他自然不会轻易摔下去,就算是真的不慎失足了也无妨,可这模样看起来仍像是片蒲公英之类的飘絮,现在停在这儿,下一刻就不知要去哪儿了。若他不愿意,随风一走,旁人休想再靠近他,抓紧他。
时不我待,陆晨霜一拍剑飞身上崖,惊动了邵北倏然回头。他的目光只提防了一瞬,待看清来人,眼里的锐利立即消失殆尽。
即便明知此处是无量结界内,妖气不可能渗入,陆晨霜还是免不了担心邵北会和丁鸿一样失了心智,尤其是他这会儿的神情看着颇有些呆滞。
陆晨霜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什么也没干。”邵北答得也快。
陆晨霜:“手里拿的是什么?”
邵北摊开手,衣袖之下捧着的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糖罐。
陆晨霜:“……这还能吃吗?”
“不能。”邵北打开瓦盖给他看,里面空空荡荡已洗刷干净,“阵法、结界也有留不住的东西,糖早就坏了。我只是想抱这罐子上来吹一吹山风。”
陆晨霜心生警觉,沉声道:“你带它出来吹风?”
“是。”邵北淡声道:“你当日不是也曾特意带我师叔给你的剑下山除妖,给它磨刃吗。”
“……哦。”陆晨霜踏实了点儿,走近两步,站了一会儿,奇道:“你今日怎么不说话了。”
邵北仍在崖边坐着,怅然道:“言多必失。我已说错了太多话,怕不小心又会说错什么,惹你不快。”
“是么?”他能有这个心思,陆晨霜已经足够欣慰了,即便是丑话,也总是说在前头能叫人好接受一些。他饶有兴致地打探:“你觉你说错什么了?与我说来,我洗耳恭听。”
邵北则全无兴致:“我自己都不堪回想,何必惹你发笑?”
陆晨霜:“你就没曾想过,或许我已笑过你了?你不说也于事无补。”
邵北深深望他一眼,旋即抬头看看结界,又朝山门处远眺一番,像是疑心哪里出了纰漏,放进来个胆大包天的妖怪。
陆晨霜:“叫你别说的时候你非要说,叫你说了你又不开口。”
邵北无力叹气:“我已不知说什么了。”
陆晨霜一撩衣摆,挨着他坐下:“今日就来说一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55章
陆晨霜看似问得风轻云淡, 实际说完后嘴就打了个哆嗦,借着坐下整理衣裳的工夫才藏起了窘迫。
邵北对他倾慕难掩,哪怕平地无风时眼里的波澜都快要呼之欲出了, 他一直认为这是件板上钉钉的事, 万无一失,但此时他才发现, 自己的局促和忐忑远超所料。
期盼在心中嗵嗵作响,声音大到必须听见一句坚定的回答:“是!”才能了却心愿, 满满地盖过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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