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一问,舒澜有些明白了。他家里前几代出过一位玄礼兼修的先辈,通晓许多如今因为战乱失传的典章仪注乃至奇门杂学。那里面有些残本和注解,哪怕是官府秘阁也没有留存,除却本家的家学,还当真没有别人知道。
那书吏点头说道:“那就好。崔令君要派遣舒侍郎即刻出城一趟。”
“下官遵命。”舒澜领了命,想了想又问道,“只是,就我自己吗?是何等差遣,要做何事?”
“听说是往阳陵去,崔令君去请了旨就来,怕舒侍郎下值还家就不好找了,让我等先追上,舒侍郎还请等候片刻。”
那两人说完便转身走了,舒澜便也不再上车,只到路边树荫下去等着崔镇。
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但树叶秋后却已经掉了个七七八八,说是树荫,实则只有稀稀拉拉的影子。路上的人越聚越多,他踮起脚往前看了一看,知道这是过西市了。
这里并不是真的商贾贸易之地,反而是个刑场,百姓和朝廷都这么西市西市地叫,只不过因为不知道哪朝在这留下一块刻着西市两个字的石碑。这几日正是秋末处决的时候,不过因为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没什么要犯,前些天这边冷冷清清,没想到今日不知怎么,竟然有这么多人来看热闹。
还显然是个大热闹。
但上天好像不太想让他看这个热闹。他正打算有失身份地也跟着凑过去,就看见崔镇已经从不远处过来,正派人叫他上马车出城。
舒澜的骑术仅仅是学过而已,他原本以为要直接骑马到阳陵,方才还在心里暗自发愁一会如何跟上,一见要坐车,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他假意推辞了几句便打发家仆自行回家,掀开帘子爬上了崔镇的马车。
“陛下做了个夜梦,说阳陵那边有些问题,要依着古礼改一改,还想叫我去看看。具体怎样,到了再说就是了。”崔镇不多客套,对舒澜三言两语解释了缘故,立刻就叫那侍从往前赶车出城。没想到的是,这次也如舒澜刚才一般,车马没走几步就又慢了下去。
往车外望去的时候,二人只见人群让开一条道来。
为了方便,崔镇今日并没有摆开他那些仪仗。因此让路也不是为了他们,却是因为对面来了若干囚车,押送过来一大队人犯。前面的已经上了刑场,末尾的还在后头等着下一批才能处决,舒澜数不清几车,只见老老少少都有,甚至还有女犯。这些人有哭的有闹的,有一言不发的,也有高声吟诗联句的,最末尾的那几个少年人里,竟还有喊冤的。他第一次见这灭门的阵势,无论如何心里不是滋味,竟然看得愣怔起来。那两个联句的少年已经被放在刀口之下,只等着监斩官发令便要人头落地,舒澜在心里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气,脸上倒还强装出一副平静表情,刚看到监斩官抬起手,就觉得眼前一暗。
“害怕就别看了。”
“下官没有——”
原来是崔镇正好在那一瞬间放下了帘子。他们两个人因为一起从左边车帘往外看,本已经凑得极近,等到舒澜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屏住呼吸的同时,一直在座位上撑起身子的左手早往旁边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攥紧了随便什么东西。
什么有些温热的东西。
舒澜低头,发现自己左手死死抓住了崔道之右边手腕,这句没有害怕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第三章 军城未晓启重门
崔镇把他的尴尬都揭过了,若无其事地抽回手去。
“孟氏谋逆族诛的案子,你是知道的。”
舒澜点点头。
“……死有余辜。”
这句话说得语气忽然冷了,冷得舒澜心里一跳。
今天本来是个该当休沐的日子,崔镇从宫里出来就没把头发都束起来,玉簪子斜插着,多余没绾上去的那些正好垂下来挡住了脸上的神情。舒澜看见他从旁边拿过一把白团扇握在手里摆弄,那双手也是好看的,不比团扇的白玉柄逊色多少。
但是即使从前不知道,他如今也知道了:这样的一双手不是只会握笔,原本就是也能持剑的。
先帝驾崩那一晚,尚书台留下来值夜的正是舒澜。那天傍晚下了一阵暴雨,到宫门快关的时候才停,周围人异常的少。舒澜正准备四处走走看看,没有要做的事情就准备去睡下,便看到崔镇从院门口经过。
舒澜既然已经对崔镇有了些异乎寻常的兴趣,在这种时刻自然是要上去打招呼的。
“今晚留值的是你?”
崔镇似乎迟疑了一下,在思索什么,沉吟毕最终这么问他。
“是下官。”
“不必留了,你回去吧。”
他没说为什么。舒澜刚要开口问一句,就觉得在这种时候不该对任何事情多问。他索性只是偏头想了一想,提出了一个实际的问题:到了现在这个时辰,宫城大部分供文官出入的门都已经关了。而唯一开着的那一扇,他一个尚书郎,只身一人是过不去的。
“那你跟我走吧。”
从内门到外门的距离崔镇有骑马的资格,舒澜没有。但崔镇急着出宫,当然不可能慢下来等他,竟明知道不合规矩,仍然想也不想地朝他伸手:“上来。”
第二次。舒澜在心里掰着指头算,这是第二次两人共乘一马。对他来说这属于一种意外的亲密,但崔镇仿佛不以为意,坦荡得很,坦荡得舒澜特别想问他,令君还记不记得京城外——当然了,他没问。
到了门口,崔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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