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学校,他再也没尝试过这样的疯跑。
时间皆为虚妄,呼啸的风从耳畔掠过,两条腿长在身上,奔跑时却如在真空。身旁人影如褪色的卷轴,从身侧抽开,卷出模糊幻影。
他感不到累,也感不到痛,肾上激素带来的动力,让他像个飞翔的炮弹,一路砸进医院。
跑到手术室时,外套早被跑丢,衬衫撕出两块长条,裤子揉的又黑又皱,成串的汗挂在额头,一丛丛向下冒。
祁林的病床就停在面前,他饿虎扑食冲去,被几个护工拦住,硬给他套上除菌衣,才放他逼近祁林。
祁林的脸,几乎与床单同色。黑发脆弱扑在枕上,有一些莫名断裂,散开满枕碎茬。
邱池几乎摔在床边,砸出好大声响。祁林从迷蒙中惊醒,下意识伸手,被邱池牢牢握住。
不知为何,原本酸软的四肢,意外多了力气,祁林拼命用力,轻轻晃晃手腕。
邱池低头凑近,祁林攒了好久的力气,能说完整的话:“王八,我所有银行卡的密码,都是你的生日。”
“我要你的卡……做什么”,邱池靠在床边,低声埋怨:“小混蛋。”
祁林缓缓抬手,摸到一手的水:“嚯……王八的眼泪,我此生无憾啦。”
“祁林,你之前,说我没有心”,邱池把头抵他手上,眼泪如同小溪,覆满他整条手腕:“你太狠了,你对我这么狠,你才真正……没有心。”
“家里的事,都交给你了”,祁林强撑心神,眼皮快抬不起来:“我最放不下我爸……你别……告诉他。”
“那你……放得下我?”
祁林松开邱池的手,恍惚揪他头发:“你别喝酒,等爷爷出来……你若肿成猪头,爷就吃你的肉。”
手术室大门打开,邱池被人拉开,踉跄往后面退,祁林的病床越来越远,罗封上前两步,握住邱池肩膀。
邱池像抓住救命稻草,视线摸索向上,满怀期冀,望向对方。
罗封不忍看他,几乎撕扯似的,躲开他黏住的目光:“我们一定尽力。但你做好准备……他有……永久失明的可能。”
(2)
手术室大门关紧,“手术中”再次亮起。
邱池呆愣半晌,两条腿如同融化,他踉跄向后面靠,酸软的筋骨撑不起重量,扑通摔进椅子。
施秒在走廊尽头大哭,她老公匆匆赶来,她扑在老公怀里,哭的像个三岁小孩。
邱池僵硬坐在那,脑中浮现许多画面,一会儿是祁林坐在床上,掰着指头算:“导盲犬,导盲杖,盲文书……”
一会儿是祁林仍在梦中,被自己抱在怀里,抓住自己衣襟,低声哽咽:“看不到,我真……害怕……”
邱池两肩颤抖,紧捂住头,后背扛座大山,几乎压断脊骨。
脸皮紧绷发干,仿佛只对祁林,他才能哭出泪水。泪腺如被销毁,眼底有个巨大的烘干机,随时蒸干眼睑。
他也曾有过希望,他曾忍无可忍,偷偷报警,满心期待警察上门,母亲能逃离苦海。离婚也罢,逃跑也罢,只要离开邱山林,只要能离开……她将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他躲在门后,握紧双拳,肩膀绷紧,呼吸憋到极致,命悬一线。邱山林面对不速之客,依旧面不改色,温文尔雅,他轻拍母亲肩膀,母亲打个哆嗦,把头靠上邱山林的肩,甜甜笑言:“我和老公,一直如胶似漆。前两天吵了架,孩子小题大做,打扰了您们,真是抱歉。我让佣人给您们倒茶,喝了茶再走吧?”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希望像根红萝卜,总在面前轻晃,勾引他前去追逐。每当他靠近一点,拴住萝卜的绳子,总会“嘣”一声断裂,他眼睁睁看着希望,掉落进无尽深渊。
他被邱山林拉进屋里,猛甩藤条,打的遍体鳞伤。他从小不爱哭闹,那次痛到承受不住,翻滚大喊:“妈妈!”
母亲跑到门边,欲言又止,邱山林冷冷抬眼,长长的藤条往地上一甩,发出啪一声寒鸣。
母亲咚一声坐倒在地,连滚带爬跑出,慌乱中摔上了门。
那扇门关合的声响,与手术室的门响混合,邱池一时心神散乱,竟不知身在何处。
“邱总,一天没吃饭了,吃点东西吧。”
顾檬在楼下打饭上来,看邱池弯腰坐在椅子上,像座沉默的雕塑。她靠近两步,拍拍邱池肩膀:“邱总……”
一只手如鹰爪飞出,抓住她的手腕,向旁边一甩。
顾檬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咯的脊背发疼:“您……怎么了?”
邱池僵硬片刻,如梦初醒,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用血红的眼睛,看向顾檬,眼底流出歉意:“抱歉。”
顾檬看着邱池的神色,心里满是忐忑:“我没事,祁哥福大命大,肯定能平安出来。您也两天没睡了,先休息一会?”
邱池直直看她,不认识她似的,半晌才垂下头,没头没尾来一句:“换鞋。”
顾檬忙看自己的鞋,六厘米的细跟:“怎么了邱总?”
邱池缓缓抬手,敲敲自己的太阳穴:“敲地面,哒哒声……这里,受不了。”
顾檬忙脱下高跟,抓在手里,小跑出去换鞋。她还没回来,周泽和祁真就匆匆来了,周泽一身正装,手里拎着祁真的外套。祁真一身拉花,脸上挂满亮粉。
“刚结束一场演奏,小真得知祁林急救,衣服都不换,说什么都要过来。”周泽边走边脱外套,热的满头大汗,抬眼往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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