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他没有杀樱远之,他为什么要杀樱远之。樱远之没有杀死他的父母,居心叵测也好虚情假意也罢,他给了他平安稳定的五年,他还不值得自己杀死他。但是樱远之丧尽天良,对乌鸦是如此,对自己的同类是如此,灭绝人性,十恶不赦。无数无辜生命因他而死,即使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所以他没有阻止江也给樱远之下了大茗毒。樱远之说自己没有资格和他谈恩仇,那就不谈,既然他把自己心心念念的恩情说得如此一文不名,那自己也谈不上什么报恩。
樱远之最后看他的眼神,让他想起了那时自己在典狱间看见的那只乌鸦,那种决绝和孤注一掷,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在陆琛的手上,却口不能言。那些人至少他们还有信念,要保住伋川的性命,要完成司允嘱托给他们的遗愿。可是那座深山老林里与世隔绝的村子呢?
世世代代,自给自足与世无争,就因为一个人的yù_wàng,顷刻间被毁于一旦。连为什么、凭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都没有人听他们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在某一个一如既往的夜晚,在睡梦中、在哭喊中、在挣扎中,父子母女邻里亲朋,一个接着一个,被人赶上绝路。陆琛想他们有多无助,或者有多绝望。想哭却没有眼泪,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想安慰却只有翅骨羽毛,想思考这是怎么了却发现自己已经连人类都不是了,甚至到最后,连活着都被剥夺了。痛苦和耻辱交替着在这些连城墙都没有看见过的人身上,直到他们的怨念在每一个清晨重演,一遍又一遍,在破晓的那一刻由人身变成鸟身。
这是你应得的,陆琛这样想着,看着自己曾经最眷念的面容从震惊到惊恐到扭曲最后僵在面具般的表情上。樱远之是下一个樱帝,他毫不怀疑,这个人血脉里流淌着的残酷是这个家族的特征。
樱帝看着他冷笑了一下
“孤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你长得太像陆相了,眼神动作都是浑然天成,那时孤就知道,这是上天的安排,杀死一个陆家人,就还有一个陆家人等着,孤的愿望永远不会实现。”
“可是孤不信命。樱家若是信命,就不会有今天。你知道我原本是想把皇位传给谁吗?”
樱帝就像找到了一个话家常的小辈,陆琛没有答话,他不介意地自顾自继续说道
“对,就是樱远之。我知道他窥觑孤的帝位已久,但是这才是樱家人该有的样子。六皇子聪明,却没有这种帝王之气,他猜出来孤的企图竟然就此想要放弃。这个世上的东西不会平白无故地到你的手上,必须去拿去抢去夺去骗,就算知道不属于自己,也要放手一搏。屈服于命运的人没有资格拿到最好的。”
樱帝突然放轻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气流一样的‘嘶嘶’声如蛇口吐信
“陆相就觉得我应该听天由命。”
陆琛听着他说‘陆相’,只觉得浑身肌肉都不自觉地绷紧,好似等待出击的猎豹,随时做好准备。但是樱帝比其猎物更像是一个等着大餐的鬣狗。
“嗤,真是笑话。陆丞相自己都在做着重建太乙门的春秋大梦,却要让孤安分守己。凭什么?”
“谁做事不死人?你来告诉我,你没有杀过人吗?你杀的那些人只是在一边人的眼里该死,在另一边人的眼里他们就是救世主是天降福星。先帝杀了十万渔民才把沿海三府收服,如果那些人不死,现在活着的那些人到哪里去享受荣华富贵?你以为‘渔民之乡’就不是血浇灌出来的吗?”
“我若是知命,我就要逆天改命,我若是不知更是要成事在人。这个道理陆相不明白,你也不明白,所以你们只能束手就擒。一百年以后谁还记得太乙门三个字?那就是一个笑话!”
‘噗嗤’樱帝大笑不止的声音还在殿堂中回荡,陆琛的剑已经直直刺入他的胸膛,樱帝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插着的剑柄,剑身深深没入他的身体,贯穿他的背脊。
“杀死你的是太乙剑。太乙门已经重现天日,而我至今只杀了你一个人。你是谁的救世主我不知道,我杀你是因为你杀了我的父母我的亲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陆琛把剑往外抽了一点,樱帝立刻痛苦地张大嘴巴,‘啊啊’地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他看着陆琛眼底的恨意,还有对方眼中自己沾染血迹的黄袍,他听见陆琛说
“我也不信命,否则你也不会死在我的剑下,狗皇帝,替我爹娘偿命吧!”
“哗”的一声,血溅三尺。
温热的液体喷溅在陆琛的脸上,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剑下之人胸口的大洞汩汩地往外冒血,随着樱帝生命消逝的还有自己一直以来背负的重担。他多想长舒一口气,这么多年,自己这么多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吗?他找了这么多年,追了这么多年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吗?
可以了吧?可以了吧?樱帝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陆琛朝着门外掩面跪在大殿之上。父亲,你在天之灵看见了吗?我做到了,你期待我的没有期待的,你想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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