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沙得了五鹿浑令,自是不敢怠惰,立时筹备布置,不消两日,已是假托大欢喜宫之名将伍金台之死布濩江湖。
消息一出,各大门派有的忧惧,有的扼腕,有的腐心,有的舒眉;然则,诸人无不静默腹诽,心照不宣将此事当成了避讳,提也不敢多提;不过,之后武林屠戮之事,确是见少,江湖虽存暗涌,表面上倒是重归平静。
消息放出后,第三日。
垂象擐昙,宝象寺内。
鱼悟阖目低眉,徐徐把弄捻算着掌内佛珠,口唇开阖间,却无声息,似是一心禅寂,尽摄乱意。
堂下恭立一俗家寺僧,见状也不敢言语,唯唯静候,时不时抖一抖耳郭,纳了不远处隐隐梵呗,又在心下暗暗跟和。
隔了约莫一炷香功夫,鱼悟眉眼未开,却是陡地清了清嗓,沉声缓道:“令你等暗中探查金卫动静,现下可有所获?”
寺僧闻声,将头颈更往膺内一埋,低声喏喏,“禀国师,自那夜,珀卫分别于昆仑派同四海帮内遇伏覆没,至今也有将近一月时日。我等谨遵国师吩咐,暗中盯紧姬沙同祥金卫一举一动。据报,自那陈峙殁了,姬沙便遣人排查四海帮数十年间明里暗里的生意往来——钱庄客商、买卖两方,事无巨细,新账旧账样样翻了个底儿朝天,阵仗不可谓不大。除此之外……倒是未见金卫有甚异常。”
鱼悟轻嗤一声,徐徐启睑,抬眉一瞥身前寺僧,摇眉再道:“异教屠害陈峙雪见羞二人,本在意料之中。座下诸名珀卫时运不济,池鱼受殃,同遭了异教毒手,本座也无话可讲。”鱼悟一顿,母指倒登数次,将掌内两颗佛珠不住叩击几回,目珠浅转,吞唾哑声,“只是那般恶事,竟是姬沙派人知会本座,本座方知。此等巧合,可不多得。”
寺僧一听此言,已然解意,琢磨片刻,方道:“国师,这事儿,可大可小。”
鱼悟目睑一紧,唇角一抬,直冲寺僧一字一顿询道:“你倒说说,怎生算大?如何是小?”
“姬沙虽是狡慧,终逊国师一筹。二位一前一后推知陈雪二人有异,故而珀卫先至,金卫后来,同一日,前后不过数个时辰之差,此乃一巧。异教埋伏,辣手夺了珀卫性命,待其方去,金卫姗姗现身,未同异教狭路对峙,此乃二巧。”寺僧口唇一抿,言辞里明暗过从,抬眉疾扫鱼悟,倏瞬之间,又再埋首,恭声接道:“巧上添巧,巧事反是小事,无需国师介怀提防。”
鱼悟闻声,不由长纳口气,眨眉两回,缓声笑应,“大事何解?”
寺僧更见唯唯,起手冲鱼悟连拜数回,唇角微颤,低低道:“此一回,异教前脚屠戮钦山伍金台,籍此警慑江湖,金卫后脚便大张旗鼓往葡山,为柳松烟壮声势……”
鱼悟见其支吾,心下解意,单掌一抬,轻声慰道:“莫多迟疑,言来便是。”
寺僧得令,稍见从容,一濡口唇,疾声应道:“金卫行动,多是秘密。怕是其暗中作过些手脚,未为我等查知。”
“若是钦山之事,伍金台不过眼障,那于国师而言,恐是大事。”
鱼悟目珠微微转个两回,脖颈往后一仰,吐纳一轮,沉声长吁,“这世上,万般巧合,不过是话本里的故事,戏台上的唱词。本座可不是三两岁的娃娃,能尽信了你那‘巧上添巧’的说话。”
寺僧闻声,干笑几回,暗往鱼悟身侧踱了两步,身子一匐,贴耳便道:“若姬沙籍着异教之名,打压珀卫,此事,便需国师从长计议,早作打算!”
鱼悟长目一挑,鼻息稍重,缓冲寺僧摆了摆手,口内啧啧两回,径自喃喃道:“姬沙这戏,倒也作的十足十,竟还专抬了石磨往四海帮,非得应和那‘糜躯’之辞。”话音方落,鱼悟轻叹口气,口唇再开,反是笑道:“他那般对付本座珀卫,怕也不过为了抢功劳,立威风,好教江湖以他为尊。也不想想,那番所为,龌龊下作,何震之有?”
寺僧急急颔首,附和不住,“若国师所料不错,怕是姬沙老儿已然自陈雪二人口内得了甚消息。国师安心,我等自当紧盯金卫,咬住不放,断不会令姬沙老儿占得半分便宜。”
鱼悟面颊一侧,冲寺僧稍一颔首,眉尾一飞,却又暗自心道:姬沙若是为了在老衲眼皮子底下清查陈峙,倒也非得令他那金卫往我宝象寺报丧不可。陈雪二人,当如所料,便是异教余孽;只不过,异教同陈峙那些个买卖营生,能有何种干连?
寺僧见鱼悟踌躇,心下便觉不定,口唇咂摸两回,低低再道:“国师莫急。异教重现,除了薄山乱云阁折的那两位,余下恶事,谁曾亲见?江湖口杂,净是以讹传讹,即便异教回归,其也不当专来寻珀卫麻烦才是。”
此言一出,鱼悟陡地一怔,面上反添泠泠之色,再不言语,唯不过抬掌徐挥,这便令寺僧退出堂去。
待得盏茶功夫,鱼悟于座上呆坐半刻,终是回神,止不住眉头一低,叹口长气,起身杜门,后则下帷焚香,默然于暗处蒲团上结跏趺坐;口唇微开,脑内却是连一经一偈也摸索不出,只觉得斗室如有千倾,天壤不过一人。
于此同时,垂象地宫。
重光姬斜倚玉床之上,红润凝脂,翠匀浅黛,两指将耳后一束碎发拨弄三番,朱唇稍启,娇声询道:“法王,那日差使受阴魔罗同识阴魔罗二人分往昆仑及四海帮戮挫雪见羞陈峙,连带屠尽琥珀卫六十四人,血流如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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