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初落,几大魔罗面面相觑,心下虽是早存疑窦,此时却是欲言又止,莫敢发声。
威怒法王两掌一撞,定睛眇视,陡然一声清啸,厉音喝道:“我九品莲堂行我的阳关道,他大欢喜宫走他的独木桥。两相恭敬,断不干连!”
重光目珠微转,心下轻嗤,暗暗琢磨道:如此请君入瓮之言,委实闳大不经。即便鱼悟有此盘算,眼下其也断不会令同括涉险。
再者说,此回奇袭,摆明是有人同鱼悟为敌。即便不过微泽苑狐假虎威,然此举却也未见得同法王之意悖离。此事一出,怎得一不见法王探访寻机,连横抗敌;二不见法王兴师动众,针锋对立,反是这般缩手缩脚,谨小慎微了去?
重光思忖片刻,再抬眉时,已见威怒法王离了外堂,不知所往。再瞧目前几大魔罗,早是收了一派眉愁面惨、踧踖难安之相,无一不感,群心皆附,反现感戴鸿施之貌。
重光瞧着几人面上雕青,心下猜情更甚,薄唇微抿,暗暗自道:廿岁前我便听闻,那异教教徒面上雕青,处事诡谲,言行皆让人摸不着头脑。初入莲堂时,我自以为,这威怒法王乃大欢喜宫之人,且其上回又对那陈峙雪见羞分施碾刑棍刑,我更深信无疑。想来,莲堂众人,或早或晚也存此念。
然则,钦山逆徒伍金台因名招罪,为异教所戮。那事一夜遍传江湖,法王于那刻便已见怯。
现如今,其言虽豪迈,其行却琐琐。其若本归异教,则不会不知前夜乃是鱼目混珠,纵其未得消息,也不至这般避之不及,自缚手脚才是。法王为人,心术不可谓不险,计算不可谓不深,方才言行,倒似是虚张声势,掩其惶恐,这般所为,怎不怪诞?
念及于此,重光又再低眉,细瞧两腿,唯见得膝头青紫,肿大如斗。
当天入夜。重光辗转难寐,籍着烛火,半卧窗边,披发抬眉,却瞧不见半点星月之光。
“未曾想,宝象恶事一出,没见鱼悟师瑟缩寺内,反是我等莲堂中人躲藏地宫,见不得天日。”重光单侧唇角一抬,笑得着实勉强。
“那泽女,究竟同五鹿伊有着何等干连?怎就非得灭其满门不可?”重光抱臂胸前,短叹连连,脑内是乱麻一团,愈解愈乱。
“宝象之事既是微泽苑籍异教之名所为,推演开去,那水寒一事,莫非……”
“真若如此,泽女心机城府,怕是连威怒法王也难攀比。”
“微泽苑所求,不应不行。”重光扶额,一面摇眉,心下一面苦道:我这堂堂钜燕长公主,颠沛三番,所求不过苦尽微甘;我这性命,实在金贵。至于我儿,自是死不得。那鱼悟和尚……亦是不可早死。若想一并铲除威怒法王、五鹿伊同齐章甫三人,凭我单枪匹马,怕是痴人说梦,遑论还要将那三人列个先后,循序而死,偏早偏晚皆会乱我计画。现下既有个泽女同我一路,我便借力打力,保我当保全之人,灭我当剿灭之辈,一石二鸟,倒也算不得亏本买卖。待到重回垂象皇宫,正了名声,区区微泽苑,本宫可还放不到心上。
思及此处,重光顿觉一身轻快,似是一剑便将脑内乱麻劈成数段。稍一回身,又往妆台踱了两步,探手取了盒薄荷龙脑香,徐徐往鼻尖一凑,深纳口气,只觉一冰匙自鼻内探入脑壳,一勺勺将结块儿的脑仁清了个干净。
重光巧笑,仰面阖目,待得半刻,方低声自道:“这泽女,若非宫闱遗珠,散落江湖;便当是五鹿旁支,暗中起势。如此想来,其倒也有些个同五鹿伊水火不容之因由;更也无怪其知晓我于玲珑京那些个旧事。只不过,怕是其只知其一,难知其二。”重光濡了濡唇,启睑正对妆台铜镜,将镜中仙姿打量个一刻,笑意渐浓。
静默半晌,其却陡地掩了口唇,声若细蝇,实不可闻。
“无论如何,以那人心性,绝不会舍近求远、放易取难——图穷匕见短兵相接也好,鸿门设宴暗度陈仓也罢,总归不会这般兜兜转转,费时费力才是。”此言方落,重光掌心一张,柔柔磨蹭面颊,“忍了恁久仍无作为,怕其不过鼠胆,难成气候。”
十二日前,午时。擐昙郊野一处密林。
重光早早候在林间,斜倚树干,索性连箬笠轻纱也未着,面上一派淡然。
候了不消半盏茶功夫,已见二人,一红一绿,杀人眼目。其脚法甚快,轻功上佳,迅指功夫,已是闪身行了三五丈,一左一右立身重光姬面前。
“木尽。”
“雁尽。”
“微泽苑左右护法,遵泽女令,特来拜见。”
重光见那二人恭敬施揖,心下稍松,柔柔侧身,抬眉轻应,“两位,倒不知泽女叫我前来,有何指教?”
“不敢。”木尽两目倒是清明,打眼一扫重光,缓声接道:“泽女料想夫人心有疑窦,特令我等前来解惑。”
重光啧啧两声,脖颈再往树干一歪,柔柔娇笑。
“我若问,你便答?”
“知无不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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