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白以肯定来回应之后,只感觉那片阴影从他身上缓缓脱离开,他的视线开始变得稍微明亮了些。直到裴白稍微恢复了一些气力,往云渊的方向望去,也仍然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云渊已经走到门前了,只是正面对着裴白,一直看着裴白。那双本来只能让人充满惊惧感情的双眼,此刻却包涵了更多类似于人类的复杂的情绪,似乎整个面庞也能因为这双眼的感情而随之柔和起来。然后裴白转过身去,打开房间的门,走了出去。他的步伐看上去很快,这让裴白内心忽然涌现出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就像被丢弃的幼犬想回到主人身边似的。他顾不及自己满身狼狈,几乎是跌落到地上,他的双腿没来由的酸软,灌了铅似的沉重,只能用双手撑起身子,几乎是硬拖着自己出了门外。
他熟悉这条走廊。
那与他梦境中的走廊一致。走廊一侧是窗,窗外似乎是虚无,看不见鳞次栉比的高楼,也看不见树,只有黑暗,和狂风灌入。他熟悉这医院,这儿没有这样的走廊。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手脚要费很大的劲才能运动。如果要站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跪爬着,缓慢向前挪动,似乎这个动作能轻松一些。
疼痛,虚脱,席卷了裴白的意识,他要费很大劲才能让自己保持稍微的清明。恍惚中裴白感觉自己似乎是几乎浑身赤裸的状态,肌肤烧灼般的疼痛,只是他不允许自己昏过去,只能咬着牙继续前行。冷汗从他身上一滴滴地落下,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水渍。
“……等等我。”裴白虚弱地喊。他想跟着云渊,留在他左右。这是一种本能,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有了这样的执念。
云渊听到这声呼唤后似乎停下了。裴白无法抬头,只能听脚步声勉强辨别,云渊大概没有继续往前走,裴白看到希望,艰难地挪动四肢,拼尽全身力气。他的身边开始出现那些曾经屡次出现过的物种,不同的是,他可以听到并理解它们的话语,那是如铁锈般沙哑难听的嗓音。
“吃了他……吃了这个人类……”
“嘘,等等,我们让他停下,这样那个老东西就没有理由存在……”
“对,对,让他停下……”
怪物们嘈杂地对话。
裴白终于明白了他身体如此沉重的原因。那些鬼魂死死地压在他身上,疯狂地撕扯着他仅剩的贴身衣物,炽热的粘液滴落在他身上,火烧般的疼痛,也有很多残肢在他面前挡着,腿后拉扯着,就是不让他前行。
“喂,人类,你停下,回去……”
“然后你就自由了……咯咯咯。”
“这老东西的灵魂,就该由我们分了,哈哈哈……”
“可怜啊,在这等了好几千年,要是我都无聊死了……”
裴白心中一揪,他能理解那些鬼魂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么云渊……他费力地抬起头,云渊正站在十几米外,不近不远的地方,沉默地看着他。他的身边环绕着一具具尸体样的鬼魂,伺机而动。云渊的裤腿已经被抓烂,身上也留下好几道看上去极深的伤口,狰狞可怖,只是他本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裴白。
云渊没有说话,裴白却知道,他是在等他,才会真正受伤。云渊不是真的鬼魂,他当然也会痛。
裴白忍住想哭的冲动,攒集了力气,拖着那群腐臭的尸体,一步一步往前挪。
窗外风声很大,像是啸叫。蓝灰色的月光洒在走廊上,也照亮了云渊愈发惨白的肌肤。
眼看着更近了,云渊面对着他,缓缓后退,直到走廊尽头。裴白追随者云渊,就像很久以前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那个时候……他也满身是血,浑身虚脱,撑着一口气,爬到云渊怀里,他说:“殿下,我做到了……”
那时的云渊吻了一下他的眼睛,淡淡地说:“不错。”
可是现在,他还能再次回到云渊怀里吗?就像曾经的他那样?
他只感到身体越来越沉,眼前摇晃着褪色,神志摇摇欲坠。粘稠的尸液从那些怪物身上滴下,布满他的身体,就连眼睛也被滴入浊液,开始感到烧灼般的疼痛。
裴白在彻底失去视力之前,看到了让他毛骨悚然的一幕——那些怪物用巨大的刀捅向云渊的腹部!
裴白惊惧得脑内空白,到反应过来后,他已经甩开了所有压在身上那些怪物的桎梏,直直跌入云渊怀里。他闭着眼,去摸云渊的腹部,确认那儿没有那把刀所能造成的伤口,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两眼抹黑,晕在云渊怀里。
云渊揽着裴白的腰,调整裴白的身体到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然后冷冷地用眼望着那群明明刚刚还肆无忌惮,现在却开始恐惧得退缩的鬼魂。
裴白是云渊灵魂中的那把锁,只要与云渊真正契合,两界千年的隔阂就会被自动打碎。云渊也会从一个几乎只有本能的“魂”,回归到一个真正的“人”——虽然他本来并不是人类,但暂且可以这么说。
裴白的选择,是往走廊深处寻找云渊,跟随他。这是两界交换的关键点,稍有差池,裴白不会有事,云渊却会魂飞魄灭。
云渊叹了口气,看着怀中男人的眼神,带上了久违的温柔。他现在的实力,已经不是方才“锁”还没开时的极度虚弱了。随着三十三天的倒计时一下下敲响警钟,他还真的担心自己会越来越虚弱,直到被这医院里留存的鬼魂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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