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夕屈膝,跪坐在黑龙的头颅旁边,“沭炎......”
瘦削的身影,在巨大的黑龙身边,只有小小的一点。
黑龙听到呼唤,仍旧闭着眼睛,吃力地动了动喉咙,“小东西......”
“是我。”苌夕抬手附上对方柔软的眼皮,喉咙肿胀得厉害,他哽咽:
“我把你丢了一千两百年,终于寻到了。”
眼泪瞬间滑落。
黑龙听了,喉间发出两声愉悦的笑。心里默念了一个法术,用仅存的法力变回人身。
苌夕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伤这么重,怎么不省一点法力化伤?”
沭炎掀开眼帘,虚弱地解释:“在你跟前,总得体面些。”
黑龙太过狰狞恐怖。
苌夕瞧着他□□身躯上,满目疮痍的伤口,便唰地将红色的外袍褪下,空中一抡,轻轻覆到他身上,强忍着哭腔,道:“带你去个地方。”顿了顿,又道,“早就想带你去了。”
一千年酝酿的遗憾太多,生命快流逝到尽头的时候,最想弥补的那一个,却是往昔他们在海棠林中,他捧着一杯茶水,笑意纯真,对眼前的人说:
“我的家乡有一处好地方,那里种了九千梨树,每至开春,细小花瓣随风一吹,比下雪还好看千百倍。等有机会,我一定带美人去看看!”
那人手里掂着茶杯,唇角微微一勾,道:
“举目以待。”
命不久矣的一妖一神搀扶着起身,跌跌撞撞朝赤谷赶。
苌夕的衣衫是端端正正的红,他给沭炎披上的外袍亦是端端正正的红,两人并肩而行,倒像是新婚佳偶。
一双倩影消失在洁白云间。
远处,雷神瞧见逃遁的背影,高声一喝:“妖孽,哪里走!”
抡起锤子,抬脚便追。然而还没追两步,便被一个人影截住。
“哎哟!”
司序上仙恰到好处地摔倒在雷神脚边。
雷神不由分说将他扶起,担忧道:“你怎么回事?”
司序上仙赔笑,“驾云之时没留意,竟跌下来了。”
雷神将他往旁边轻轻一推,斗志磅礴道:“你先回去,待我捉住敖广和那妖孽再说!”
司序上仙往前,一把捉住他胸前的衣料,故作惊讶道:“什么?你说敖广和苌夕逃走啦?”
雷神重重点头,“是!这个敖广,帝君已经对他网开一面,竟还想着逃跑!”
司序上仙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真的吗?你没看错吗?要不要再回去确认一遍?”
雷神颇为焦急,挥舞着锤子,“不用,我的眼睛不可能看错,绝对是他们!你快让开,待我捉到他们,我定——”
他的话没说完,嘴唇便被某仙堵住。
司序上仙摁着他的后脑勺,极其不怕死地伸出舌头往他嘴皮上一舔,然后放开,瞧着呆若木鸡的某神,得意洋洋道:“月老那家伙说这招堵话最管用,看来不是诓我的。”
雷神愣了愣,“你!”
担心地朝四处望了望,发现连仙鹤也不见半只,方松了一口气,收回眼神,“你做什么!”
“哎呀哎呀!”司序上仙仿佛发现宝贝一般兴奋,“你竟然红耳朵了!”
雷神后退一步,“这有什么,本上神今日心情好,红个耳朵有甚奇怪?”
司序上仙含着笑,盯着他半晌,感慨道:“爱果然是能让人疯狂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雷神恼怒地看了看红影消失的方向又调回来,昔日雷厉风行的尊神看上去有些笨拙,生硬地咳了咳,“本上神今日在府中休息,什么都没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做梦都在修文,我可能已经魔怔了
☆、落幕(二)
梨花开得正好,分明是六月的天气,花瓣却溢满了枝头。偶有微风拂过,乳白色的碎瓣便飘飞在风里,打几个旋儿,再飘飘然落下。
其间最大的一株梨树下,一双血红色的倩影无比安静,衣袂被清风扬起,流露出沙沙的声响,似在唱一支凄婉又甜美的曲子。
苌夕背靠着年纪比他还大的梨树坐着,沭炎平身卧躺,头枕在苌夕的腿上。听着花瓣簌簌落地的声音,两人未说一字。
沭炎的模样仍如初见时,如墨的发,如画的眉,如诗的眸,如玉的唇。
相比之下,苌夕的变化很大,银发红眸,一双柔软的耳朵还耷拉在头顶,是真真切切,如假包换的狼妖。
变,或未变,绕了上千年的远路,当时在夜幕下相识的两人,终于又寻到彼此。
无论是胸口的窟窿,还是周身的血坑,分明让人见了胆寒的伤口,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苌夕望着蔽天的花海,打破维持了许久的沉寂,“说好带你来的,我没有食言吧?”
摊开的手掌飘进一片柔软花瓣,沭炎唇角微扬,“嗯。白色,随你。”
苌夕疑惑,弱声问道:“怎么白色就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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