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顷刻烧死了细芽般的愧怍,孟想想不到世间会有如此皮厚之人,方才撕信的事根本没对他构成打击,倒白害自己遭了回良心罪。
越跟他计较越给他脸,最好当成空气,随便他咋个跳。
孟想头顶黑云继续前进,橱窗里的人影也听从他的步伐调动,快慢都同他保持一致,俨然要来一场男版的尾、行。不过这跟踪狂的举止比游戏里的猥琐男从容多了,步姿优雅表情轻松,一路笑盈盈的,像一只跟随主人散步的小猫。孟想别扭得直冒汗,既想尽快甩掉这讨厌的尾巴,又想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目的。进入地铁站后,青年逐渐与他拉近距离,到了月台上更堂而皇之站在他旁边的通道排队,看样子打算和他乘同一列车,一路跟到住地去。
他逼人太甚,孟想不能再被动,拿定主意后骤然转身虎着脸直挺挺冲过去,青年面露诧色,即刻调头逃窜,孟想提速追赶,口中高喊着:“止まれ(站住)!”。二人一先一后在整齐的队列里钻出歪歪扭扭的缝隙,孟想眼看要抓住目标,不料青年突然改变奔跑路线,倏地跳下站台企图穿越铁轨。列车进站铃早已拉响,隧道里闪出橙色的车灯,一眨眼功夫巨大的车头犹如饥饿的怪兽巨口大张地疾扑过来,而青年尚未爬上对面的站台。
人群中爆发尖叫的声浪,孟想站在浪尖,中断呼吸,列车长蛇形的身躯飞速掠过眼前,咆哮着碾压人们的神经后填满整个轨道,车门大开,车厢里涌出各色面无表情的乘客,等车的人们因目睹了数秒钟前的惊险一幕,尚有犹疑,但当发现车站广播运作如常时,他们迅速恢复平静,也若无其事依次上车。半分钟后,列车准时出发,月台秩序井然,形如蜻蜓划过的水面,涟漪散去了无痕迹。
只有孟想惊魂未定,走到月台边缘,惶急地朝对岸人群扫视,很快找到定睛的焦点。那要命的冤家好端端站在正前方的道沿边,脸不红气不喘,头发丝也没乱一根。捕捉到孟想的忧惧,他露齿欢笑,像做了什么值得表扬的好事,朝他用力挥手。
孟想恨不得跳到对岸暴揍他一顿,并且立刻心想事成,车站上的巡查已接到报警,吆喝着奔向那扰乱安全秩序的坏小子,青年见状再次撒开脱兔般敏捷的身手窜上自动扶梯。日本人守规矩,乘扶梯时一律靠左,右边作为紧急通道向来畅行无阻,这给他的逃跑提供极大便利,在警察眼皮底下轻松溜走了。
担心再遭遇跟踪,孟想索性徒步返回,6点在吉野家吃了份400円的牛肉盖浇饭,又四处转了转,拖到快八点才回到野口家,他打的主意是野口每晚9点后才着家,要是莉莉七点半来,见家里没人,说不定会知趣退却。
然而事与愿违,他抵达时野口家的窗户亮着灯,虚掩的大门内隐约传出畅快的笑声,野口桑和莉莉正兴致勃勃聊天。
他吃惊欲躲,不慎踩中一只花猫的尾巴,吃痛的小家伙狠命一爪挠中他的小腿,人和猫的叫声叠加着冲击室内人的听觉,野口迅即前来开门。
“孟君,回来啦。”
孟想只好假笑搭讪:“野口桑,您今天回来得真早啊。”
野口高兴道:“今天生意不错,不到七点东西全卖光了,松本小姐等你很久了,快进来吧。”
在他无心逼迫下,孟想勉为其难进门,野口家很小,玄关连着和室客厅,莉莉端坐在几米外的垫子上,笑容可掬地含胸问好:“罗布师兄,晚上好。”
孟想赶忙依样画葫芦,行礼后脱掉鞋子,等野口重新坐定,再在他对面靠近玄关的地方席地而坐。日本沿袭中国古代礼仪,讲究座次方位,野口坐的位置是主人席,莉莉先来被他安排在上宾席,孟想年纪最轻,主动坐到下席,以示对宾主和长辈的尊敬。这都是他在日本撞墙碰壁学来的经验教训,做习惯了也觉得是对自身素质教养的陶冶,身为华夏子孙,有必要继承祖先的礼仪,免得被当成粗鲁浅薄的野人,让借鉴者看笑话。
他的表现让主人客人齐露赞许之色,野口冲莉莉夸讲:“这孩子很懂礼貌,敬语也说得不错,比外面那帮野小子强多了。如今日本新一代的风气越来越坏,好多年轻人做事没规矩,女的公然在车站里化妆,穿着短裙蹲在路边吸烟,走路把雨伞晃来晃去,根本不管会不会碰到其他人。男的更不像话,在公众场所大吵大闹,吃东西抽烟喝酒,在地铁里跷二郎腿,大声接电话,隔着人堆相互叫喊聊天,太让人生气。我小时候人们在街上看到行为不端正的小孩和少年可以随意教训,甚至抽上一耳光也没关系,那些孩子的父母如果得知情况,非但不生气,还会当面向人道谢,哪像现在的孩子娇生惯养,只知道吃喝玩乐,日本的未来要是交到他们手中,非完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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