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静思笑而不答,伸手抚上他的额间,一寸寸抚过岁月的纹理,一点点抚过青春的消逝,停留下来的,才是永不可剥夺的。
虽说是回家,一行人互相迁就,也是走走停停。若停留的城镇有武艺高强的宗师,雁迟与明珠总会联袂拜访,讨教武艺。如遇上名医,不论医人还是医兽,徐谦更是要赖上四五日,与对方细说各种疑难杂症。闻静思与萧韫曦也不急,一个留意各方民风美食,一个享受爱侣尝试做的糕点。
这一趟,从冰天雪地走到了春花初绽,从皮裘厚袄走到了绮罗衣裳,总算进入云州境地。见到熟悉的城镇,一行人的脸上都带着些归家的喜悦。当日傍晚,慕名寻到一家深巷里的酒馆用膳。这酒馆中的宾客大多是文人墨客,也有一桌胡商。他们来时,馆内胡姬正舞得遍地生花,宾客饮酒的,填词的,和胡姬共舞的,十分热闹。
萧韫曦当先挑了个角落坐下,要来饭菜与一壶西域葡萄酒。酒馆膳食不算可口,却胜在酒美胡姬明艳。他们几个人都是样貌堂堂,举止端正雅贵,不仅吸引了胡姬的目光,也引得文人墨客频频张望。
胡旋舞终了,换了汉女上来。这歌姬一身时兴的袒胸褥裙,怀抱琵琶,不见倾国色,只见五指骤轮,张口唱来:“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她嗓音稍沉,尾音似诉似叹,倒把这首歌唱得十二分的凄切哀伤。
闻静思喜爱听曲,停箸欣赏。萧韫曦也捏着酒杯看人,看得却不是场中丽人。他坐在闻静思身旁,灯烛的黯淡也隐藏不去这人鬓边的白发,眼周唇边的纹壑。衣香依旧,好似昨日封相时新染,初次欢爱时枝头的梅花,长子满月时的百花宴。忽而回首,年华似水,这人依旧坐在自己身旁,任凭毁誉,再不曾离开。
场上你方唱罢我登场,萧韫曦满上酒,一手搂住爱侣的肩膀,一手将酒杯送到爱侣唇边,低唱道:“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静思,你欠我的婚礼,何时还我?”这话一出口,不仅明珠雁迟听见,连徐谦都听得一清二楚。
闻静思被他忽来的话问得一愣,淡淡一笑,就着他的手低头饮尽杯中酒,才悠闲地回道:“何时都行。”
这回轮到萧韫曦愣神,盯着他的眼睛急促道:“我不和你玩笑,我要制金版,入宗谱,将你从华阳门接进皇宫。”
闻静思将自己杯中剩酒一点一点喂给爱侣,安抚道:“你冷静些,你娶我嫁,这些是必然之事,只要你不让百官观礼,你爱如何就如何。”
萧韫曦嘴角一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亲了亲爱侣的唇,全然不顾酒馆中偶尔一两个张望过来的食客。他双眼精光四溢,满是抑制不住的欢喜,竟大笑着端起酒杯上场和胡姬跳起舞来,看得明珠与雁迟目瞪口呆。幸好明珠回神快,一闪身,上前以舞相护。
雁迟见闻静思眉目含笑,显然也十分欢愉,便试探道:“我以为君谨从未做此打算。”
闻静思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欠他一个妻子,他欠我一个名份,如此而已。”
雁迟想了想道:“恐怕不止如此。”
闻静思叹道:“他要我入皇陵与他同棺,当世人知晓我二人真心相对。可百年后世人呢,难免不会有人将污言秽语泼在我二人身上,坏他一世圣明。不如有名有份,免去许多烦恼。”他饮了口酒,又道:“我亏欠他始终是多,如此也算弥补些许。”
雁迟看看身边嘴角带笑的闻静思,又看看不远处狂喜的萧韫曦,心中也跟着愉悦起来:“与君结婚,顺应天和!”
闻静思既然已同意,萧韫曦再也无心流连山水,次日就直奔回嘉和宫。雁迟和明珠乐见其成,徐谦少了寻访名医的机会,心有不甘,却也不发一言,只暗笑这位五十余龄的太上皇,一旦得其所求,和十余岁见脸知心的幼稚少年别无二致。
这一顿赶路,将半个月的游山玩水生生缩短了七日。然而回到嘉和宫,萧韫曦又不急了。与三个儿女小聚了几日,吩咐心腹内侍夏清和几件差事,便是日日与闻静思整理游玩中收集的小物什、游记与书籍。他不急,闻静思更不急了。收拾完行装就带女儿回父家小住,将游玩中学到的食方一样一样做出来,不仅有给闻允休清淡易食的鸡粥,也有给闻静云夫妻精致鲜美的八宝肉圆,更有给侄子侄女清甜新奇的藕粉羹。直把小辈的嘴喂得刁钻,每日眼巴巴盼着大伯下厨。萧青萼仗着父亲疼爱,时而要表兄表嫂陪自己在家中装扮各种人物,哄父亲开心,时而要表兄拿出珍藏的金石雅器玩耍,归还时多了一个湿答答陶土捏的仿作。她“作威作福”得高兴,便会抱住父亲撒个娇,要父亲做些小糕点,借花献佛“赏赐”给表兄。
闻静思就这样,在父家住上月余,又被闻和韡接走。他前脚进了王府的大门,萧韫曦就跟了过来,带着女儿仍旧住在东苑,一住便到了大暑,可把隔三岔五微服前来的萧元谨给跑得没了耐心,借父亲五十寿辰将至,将两位父亲连妹妹一并接入宫中。萧元谨欲效仿父亲一生一世一双人,至此不曾纳娶,因而后宫空虚,朝中虽有微词,萧闻二人却只有赞许。
这许多年,闻静思的生辰,萧韫曦从力劝以千秋节的规制举办,到以爱侣舒心的规制举办,设宴从昭显皇家尊容,到显露伴侣爱意,气势越来越小,情意却越来越深。闻静思最喜儿女们那些亲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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