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他是个流行钢琴家,而不是什么大师,我觉得你应该挺讲究的。”
“神经病!”他笑骂,“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啊?事儿逼?”
我心想,你确实挺事儿的。
不过我可没敢这么说。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挺有品味的,各方面要求比较高,对自己也严格。”
这句话是真的,他门门功课都第一,出挑得耀眼。
他也不谦虚,就哼了一声。我夸他,变着花样夸,也夸自己,不着痕迹夸。他被我舌灿莲花逗得笑,我喜欢那笑声。
他困了,我放平座椅让他睡。不能唠叨,我嘴又闲下,想抽烟,悄悄拿了烟火下车,他听到动静,醒了,问我,“你去哪?”
“抽烟,没事,你睡吧,我就在车外。”
他深吸了一口气,“能不能戒?”
我嘴上占便宜,“能啊,我老婆让我戒我就戒,可惜我还没老婆,你给我当老婆吗?”
他呸了一口,诅咒道:“早晚肺癌死!”
我站在车外看着他的背影,我需要把他关在车里,用厚重的车体把我们隔离。
我硬了,憋得生疼。
马海的爸爸是肺癌死的。
后来和老桑聊天才知道。
他那么优秀,又是单亲,妈妈国有企业下岗,现在支摊卖早点,学校给他减免了部分学杂费,他自己申请着国家奖学金,压力不算太大可也不小。
“但是他就不申请贫困生资助,你说这孩子别扭不别扭?”
老桑说着,给马海的作业打了个98分。
贫困生资助好多人都想着办法领,这个钱每月200餐补,200文具补,一个月400块,不多,但是申请门槛低,又是学校自己发的,和老师关系不错就能拿到。
可他就是不拿,宁可给别人画作业也不伸手要这笔闲钱。
身体里仿佛注满温水,泡得我的心酥酥软软,还有些酸涩的疼。
老桑絮絮叨叨说他干的那些别扭事儿,在他期中考评里写下优秀。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傲,要吃亏。”
起码系主任就不待见他,系主任老谢是个光明顶,标准吃喝玩儿乐型领导,我们上学时他也不太待见我,他喜欢睡女学生,可是女学生都喜欢睡我,然而我不喜欢睡她们,有人睡不到我就心里不平衡,跟他吹枕头风,想着法儿折腾我。
爷们儿什么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跟他掀过桌,拍着桌子指着他骂过。
他是个欺软怕硬的,见我煞气腾腾,闹了我两回不敢硬来,我那时候憋着气拿了两次国内高校设计奖,被院长慧眼识珠,老谢也就消停了。
现在想想,我也真是狂得放肆,不知道什么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他看不惯老谢那个流氓架子,进去出来都不给老谢好脸色。你叫老谢怎么喜欢他?”
啊哈!我更待见这孩子了!
了解了他的另一面,我高兴得走路带风,飘到他宿舍下,叫他下来说话。
他回信说在自习室,我便飘过去,他在自习室的阳光下看书。
我走到他身边,和他坐在一起,见他正翻着约翰·o·西蒙的《启迪》,这是一本景观设计大师的随笔作品,对于设计师的成长来说,是本不错的明心定志之作。
我上学时也看过,很喜欢大师那种对专业的专注。
我凑过去和他显摆,故意说些哗众取宠的言论,他认认真真反驳我,两个人聊的不亦乐乎。
旁边的学生受不了了,戳了戳他,“同学,你们能有点儿公德心么?”
他脸皮薄,窘迫得脸红,我拉他,帮他收拾东西,“走,走,去个安静地方说话,找你有正事。”
我一路拉着他,将他拉到车上,他不停问要去哪。
“总不会把你卖了!跟你谈笔好生意!”
我把他拉到我的住处,是我自己挣钱买的二手独门独院小房子,10年年初时,房价还能承受。屋子只有两层,结构规矩,80年代建的省委退休老干部的住房。
原户主全家移民了,我倾尽当时自己的家财,抄底买下。
他不知道我要干嘛,狐疑着,不肯下车。
“这是我的工作室,来熟悉一下你的新工作环境。”
他张大无辜的眼睛,清秀的脸上洋溢着生命的活泼,像只跳动的火苗。
“原来你真的有工作?我当你耍流氓为生的!”
我虎着脸,批评他,“怎么和大人说话呢?小心我不要你了,马助理!”
他一点不怕威胁,跳下车,单肩,仰头张望我的院子。
“你还挺有品味的嘛!我以为你这样风骚,会住在欧式大别墅里,墙面得大理石干挂,再来俩螺旋楼梯,门把儿都得鎏金镶钻呢!”
我笑他,“你说的那是天上人间!”
他吃吃笑着,跟我进去,我重装时做了日式地板,在玄关处给他递拖鞋。他穿着一双有些旧的帆布鞋,但是洗的非常干净,连白胶的边都没有多少灰尘。
我爱他这样的干净。
他,细细打量我的房子。一层我全部打通了,院子一侧整体落地窗,采光非常好,里外都有绿色植物,生机盎然。
我工作时喜欢安静,尤其前期出草稿,更是不喜欢有人打扰,一般就在家把基本方案解决了,再去事务所做后续。
我的工作室容不下别人,我只是急着想容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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