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再留下来。
虽不承认,一日之中一而再再而三的征兆都已在他心头敲响警钟。
老八怕是不成了,这句话萦绕心间不能深想。
他甚至不敢像往常那样用身家来威胁刘声芳。方才老八貌似挑衅的一席话逼他在衷心属下面前做出承诺,不杀不负不迁怒,容他颐养天年。
“你且歇着,朕过两日再来。”皇帝起身落荒而逃,行至殿门口时委实不放心,又背对老八扔下一句:“若你敢死,朕就把你生的儿子过继给老十三养!”
……
苏大总管还未将从澹宁居运来的茶具摆放出来,就接到皇帝回澹宁居的口谕。
这一切并未彻底结束。
皇帝在澹宁居暴躁两日,不得其解。他虽用老九南下路径诈了老八,但假以时日老八就能想明白一切不过是他虚张声势的手段。事实上告密的人并非楚宗身边卒子,而是他安插在保定衙门李绂身边的人。
至于乌兰巴托也是推测,是事后他清理老八身边不寻常的异动时,发觉每日送进宫里的小物里红金小马不似京城铺子里能随便买到的货色。老九先北进而南下的行踪更是以己度人的猜测:乌兰巴托地域虽广,但要藏一个生面孔的胖子却难上加难,往北走是俄罗斯黄肤黑发马尾辫更是鹤立鸡群,唯有南下滴水入海才能行踪全无——何况老八一党的势力大多散在长江以南,以此类推并非难事。
不能捉住老九用来拿捏老八堪称遗憾,皇帝反复琢磨,才觉左右都是死局。
世人只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却不知皇帝杀人易,如何绊住一个自断生机的弟弟,才是束手无策。
……
皇帝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老八只怕痛恨十三不下于己。他知道老九已被桃代李僵,但十三并不知情。保定监室里的人死得如此之快,除了楚宗暗中放任之外,少不了老十三的‘揣摩上意’,这当然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原本以为那一句“敢死就把你儿子交给十三去养”至少能一时绊住老八一心求死的脚步,谁知第二日便有刘声芳求见。
彼时皇帝正在召见张廷玉与四阿哥,商讨开恩科取仕、与云贵总督鄂尔泰上的广顺长寨土司挑衅朝廷兵丁一折,听见内侍奏报刘声芳来了,心中当即一沉,挥手让张廷玉等人先回去自己拟个条陈再议。
刘声芳快步走进来,进了殿就直接跪下磕头:“皇上,蓬莱洲那位主子说,想见皇上。”他不敢原话复述,选了最温和的词汇。
皇帝没有料到有一天老八会赶着求见一面,往日里他可不是避之唯恐不及?事既有异必成妖,皇帝烦躁扯松衣领盘扣:“他说什么?”
刘声芳那日在屏风后听出八爷有替他求情之意,心中不是没存下感念。这次离岛求情,也是胤禩授意,告诉他只要能把皇帝弄来时他还有一口气,医术不精、弄死幸臣的罪名就落不到他头上。
可怜的老太医听见八爷自称幸臣弄臣,已经不知该做何表情。
自然的,他在皇帝面前将离岛那一位的情形往险恶里死命讲。明示那位一心求死,一连两日吃什么吐什么,连五脏六腑都快吐得移了位。原本生产就是过鬼门关,那位主子一脚踏进去还没来得及□,这样折腾如何受得住——万岁要杀臣们陪葬微臣也认了,还是速速替那位爷置备后事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四姐纠结到五内俱焚有木有?终于没人怀疑这是生子文,或者没人说作者只虐八爷不虐四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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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狐首之思 ...
皇帝如常发布政令,似乎并不受刘声芳言语影响。
老太医浑身是汗,就怕蓬莱洲那位一个撑不住,死在前头,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幸而到了晚膳时间,皇帝对着桌上几道膳点提箸复又搁下,往复几次之后,起身吩咐道:“去蓬莱洲。”
……
胤禛再度登岛时天色已经擦黑。岛上为避往来宫人起疑,入夜从不敢多燃两盏宫灯,是以入夜之后总是鬼影幢幢,虫鸣震耳。
一直到了随安室,才有内侍太监在殿外立着。只是里面太过安静,没进殿门就觉得里面像是刚凿出来的冰窖,浑不似九月底的天气。
屋角燃着金木樨香,用于驱散一室浸淫许久挥之不去的药味腥味。床上仰卧的人脸一直朝着殿门方向,看见明黄衣角踏入内殿,晃白泛青的脸上居然升起一丝薄红的血色,眉宇间露出如释重负的清浅笑意。
两相纠缠近五年,胤禛何时从这人脸上看到这般如释重负的亲昵。若是他再自负些,都要一厢情愿的以为老八临死也如他后宫嫔妃那般心心念念盼着再见自己一面。
他会这样,定然别有目的。皇帝抬眼看见胤禩双眼中微微企盼又释然的笑意,心里堵得厉害,却也镇定挥手让周遭侍候的人都下去,独自近前坐在榻前软凳上。
“四哥来了。”胤禩张嘴唤他。
胤禛听他语气轻快地唤自己四哥,一时胸口酸涩,不知为何眼眶不受控制的发热发烫,生生忍住了,用管用的不削口吻道:“目无尊卑。你急着见朕,总该有事要交代。”
胤禩眨眨眼睛,竟然显得有些淘气的俏皮:“罪臣撑到圣驾再临。皇上金口玉言总该算数,他……不会交给老十三去养吧?”
皇帝刚刚酝酿起来的一腔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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