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钧孤零零地站在大铁门前,猛然回头,毫无血色的苍白的一张脸,对着武警的枪口。
“开枪啊?你们他妈的给三爷爷开枪啊?!”
“往这儿打!”
邵钧用手指戳着自己颤抖淌血的心口……
第75章 枪口下的善念
整整三个月,翻云覆雨,天崩地裂。
这件反腐涉黑案子,是当年发生的最大的事儿,在京城牵涉面极广,据说一下子打掉了一个省部级,两个厅局级,还牵连到当年参与非法集资、洗钱的若干生意人、合伙人。涉案人员全部与外界隔离,秘密羁押,内部调查审讯。消息封锁得很严,就连公安系统内部的很多人都不知情,打听不到。
全北京城的出租车司机都在热情地讨论案情,但是没几个人真正了解实情,纯粹都是看热闹,瞎起哄。
邵钧从他爸爸那里挖不出话,只能私底下找熟人的路子,求人办事,打听罗强的处境。
他找的是他发小楚珣。楚珣的姑姑也是有级别的,知道挺多事儿,楚姑姑又是看着邵小三儿打小长成这么大一帅小伙子,对邵钧特好。
据楚姑姑零星透露的消息,姓刘的这回肯定是栽了,而且甭想再翻身,上边就是不能让他翻身。要说经济腐败案件,坐到这级别的人,哪个能一点儿没有,哪个完全干净?把柄人人都有,也都多少捏着别人的把柄。至于能不能查到你,就看上边递下去的一个眼色。
刘这个人野心很大,这些年钱捞够了,政治上也有企图心,一心想往官场里奔。现如今让调查组翻出来的,可就不止当初几百万元的经济案件,而是昔日的雇凶杀人案。牵扯到买凶杀人,这人算是死定了,政治前途完了。
至于雇的究竟什么人,杀的是谁,楚姑姑也语焉不详,讳莫如深,只说这里边牵涉复杂,案件不会对外公审,谁也说不清。
楚姑姑观察着邵钧关切的神情,忍不住问:“小钧,你认识的朋友,牵到案子里了?”
邵钧两眼发呆。
楚姑姑说:“这个案子影响挺大的,可能得枪毙几个人。”
邵钧记不清楚那天他是怎么回到监区的。
整整三个月,他见不到罗强,甚至不知道这人死活。
他好些天都没正经上班,值班时间俩眼发直,站得像个一段木头,下了班把自个儿关在办公室里,就躺在钢丝小床上,蒙着头,不说话,不见人。床头攒了俩星期的水杯子,都快长绿毛儿了,他也不刷,臭着。监区长拿邵三爷没治,只当这人是生病还没好,爱咋地咋地,管不了。邵钧就这么一整天一整天地躺着,整个人都被挖空掏空了似的……
他曾经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就穿一层薄薄的衣服,就自己一个人儿,爬上楼顶天台,像黑夜里的一只猫,孤零零地在楼顶上游荡。
那时候,邵钧是真的恨罗强,彻头彻尾地痛恨,恨入体肤。
邵钧觉得他让这人耍了,像个傻子一样,罗强最终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留给他,这人过几天就要上刑场了,一枪崩了,一了百了,然后等着邵三爷去收尸。
他想起罗强听说程宇被劫,要出狱做活儿,那时候对他说,你帮我。
他想起小河沟石头滩上俩人在车里亲热,做爱,罗强说,等以后,老子哪天出狱了,一定好好让你舒服了。
罗强还说,你别后悔,你别怪我。
罗强说,你三岁五岁的,老子也搞了你,老子就是稀罕你,就喜欢上你了……
邵钧形单影只站在月光下,天台楼顶上,一屁股蹲到地上,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这辈子头一回知道啥是恐惧,啥叫绝望,胸腔子里一颗心让人扯出来一把掷在地上,留下一团模糊的肉,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他扯开嘶哑的嗓子,嚎啕,也不管会不会把岗楼上的武警招来,一枪把他扫了……
那天秋高气爽,天空湛蓝无云。震动京城朝野乡里的案子,在法院开庭审理。
各机关事先三缄其口,并未对外公开,开庭当天,法院门口仍然汇集了十几台采访车,记者和看热闹的老百姓云集。记者扛着炮筒子刚一下车,就被法警和保安堵了,黑压压一群人被拦在停车场里,不准靠近法院大门。
记者们等的就是这案子的人证,据说以一人之力生生把大人物扯下水,拉下马,供出一连串当年公安没有告破的疑案,一枚卒子将死了幕后翻云覆雨的大黑手。当然,外界流传的各种消息也都说,这枚卒子本身就不是个小人物,单拎出来什么大案没做过?罗老二是谁,你们没听过?没听说过的,去问问当年西四旧巷子里的老人儿,哪个不知道江湖上有这一号硬点子。
邵钧抽身从人丛中挤过,有人拦住他,他掏兜一亮证件,带着司法部的钢印。
邵钧一身制服正装,肩上一杠两花在阳光下发亮,冷冷地说:“自己人,进去办事儿。”
市局的装甲押解车开进院子,扯枪的特警队员跳下车子。
戴黑头套的人在记者追堵的镜头前面无表情,安静而沉默,慢慢走进大门,只在经过门口时突然扭过头,看向邵钧,头套遮掩下的一双眼目光如炬,分明闪烁着惊异和渴望的光芒……
俩人就这么默默看着,四周的喧哗全部变成虚无的背景。
邵钧其实一眼就认出来,别说戴个破黑头套子,罗老二这混球,就是化成一堆灰,他也能从灰堆里把这人揪出来。
俩人头一回见面,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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