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狼吞虎咽的时候,就听见外头有女人的说话声:“建国,今天开荤了,我给你打了两份肉菜。”
嘴里也不嚼了,吃了点东西之后理智终于回到大脑。这是哪儿?我什么也不说就吃人家东西,不成了小偷?
粘豆包就剩一个了,第二个还黏糊糊的附在口腔里,他想藏到枕头底下,可还有一碗底的咸菜。外头人已经推门进来了,江流情急之下把那最后一个也放进嘴里,胡撸干净那咸菜碗,使劲儿咽了一口。
韩建国正在后院修他的拖拉机,听见周大姐招呼迎上去,进了屋就听见一阵连咳带呕的动静,赶紧掀门帘进去,江流正咽的难受,眼泪都憋出来了。
“呦,醒啦?怎么还吃那粘豆包啊,我打饭来了。”
喂着喝了两口水,还是堵得难受,韩建国不住地抹擦他的后背,想帮他顺下去。
皮可能软了,可豆馅儿还是冻成一团,黏米挂在干燥的食道上,豆馅儿还堵着,江流快要喘不过来气儿了。
韩建国手足无措,只知道乱拍他的背,周大姐把灶火生起来了,进屋看他俩还是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赶紧指导:“建国,你压他肚子,让他吐出来,别拍了,那粘豆包顺不下去。”
这一提醒韩建国才想起催吐的方法,从背后抱着江流,手一下一下的压着他的腹部。江流弯下腰干呕了几次三番,这才吐出异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周大姐才放心的回去厨房。
顺了气儿,直起腰来,江流低下头,韩建国的胳膊还没松开,反而抱得更紧。
这个人活生生地站在眼前,韩建国忍不住想要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你终于醒过来了,韩建国收紧了手臂,我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冰天雪地里了。
江流抬手把自己的手附在他的手上,干呕了半天,心还在“咚咚咚”地快跳着。
不敢再狼吞虎咽了,江流坐在炕上慢条斯理地吃了一顿饱饭。噎着饿着,哪个滋味都不好受。
满足地躺在床上,他又感觉累了,屋子里太暖和了,不知不觉又睡着了。韩建国给他盖上被子,到厨房去洗碗。
江流又做了梦。在冰天雪地里命悬一线,饿了三天又重获新生,他想跟别人说说。梦回泉州,他和母亲牵着手站在海滩上,还是个幼童的模样。他刚想给母亲讲讲最近发生的事情,手就被松开了。
追着母亲,江流想叫一声“妈妈”,喉咙却好像被冻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母亲只是一味地沿着海岸线走,不回头。
他太累了,追不动了,跌倒在沙滩上。他看见母亲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就要咧嘴哭。站在他面前的人穿着一件正红色的嫁衣,正笑盈盈地望着他:“别忘了给火炕添把柴火。”
韩建国刚脱了衣服吹灭了灯准备躺下,一直沉睡着的江流却突然醒了过来。黑暗中,外明亮,韩建国能感觉到他的惊魂未定,问道:“怎么了?”
“火炕,你添柴火了吗?”江流颤抖地问。
“添了啊,刚添的啊。”韩建国本能地回答,伸手摸摸炕,“不凉啊,你……”看见江流惊恐的眼睛,他才想起这句话的含义。
那是田嫂对江流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不算那首绝笔词的话。
江流知道他想起来了,也不敢看他,被子蒙着头,蜷缩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他想天怎么还不亮,太阳怎么还不出来,冬天为什么还不过去。
躺在他身边,韩建国又扯过一床被子给江流盖上,自从住在同一屋檐下,时常在半夜里重复这样的事。他想起大雪纷飞中被湮没的半张脸和冻得僵硬的身体,想起疏通河道时候磨出的一脚水泡,想起写着江流名字的大字报,和他被压在台上扌比斗的情景。
这些痛苦,都没有噩梦恐怖。也许江流并不是为了守着拖拉机,守着粮食才留在那儿的,他可能就只是想在冰天雪地里那样睡去,那样,他就不必再经受噩梦的折磨了。
韩建国抱着这个发抖的身体轻拍着,想让他冷静下来。在不知不觉间,两人依偎着睡去。
那是1973年的冬天,江流在冰天雪地里捡回一条命,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身边这个火炉子了。
大雪封山,江流的身体不宜出门再受冻,两人有幸在兵团过一个春节。兵团的知青走了一半,十分清净,只是严冬里也只剩下在室内乐趣了。
好多没回家的女知青最近都喜欢围坐在江流那屋,听他讲故事。这上海来的小白脸懂得多,听说还在双清山的小学里教书,虽然表情单调了点但是长得可人,披着毛衣坐在炕上,随便写几句诗讲个故事就把姑娘们撩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周大姐都说,要不是看在他保护了生产队的拖拉机和粮食,早就让他回双清山养着去了,这小兄弟太小资,破坏了兵团的政治气氛!
韩建国也没办法,屋里聚了那么多姑娘,他只能在院外头举着斧子劈劈柴。他有很多话想跟江流说,看着他在屋里侃侃而谈,韩建国更担心他会休息不好。
除夕这天,和留在兵团过年的知青们在食堂里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饺子,这年就开始了。江流自从上次挨冻了之后就没出过屋,这次虽然全副武装,可还是冻得牙齿打颤,一进屋就直奔炉子,闭上眼睛烤火。韩建国帮他摘了帽子,掸掸身上的雪,从兜儿里掏出连队长给他的一瓶白酒,这才脱掉身上的军大衣。
曹公曾说:何以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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