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手机号,随时打,我随时接。”
在bp机刚刚普及的北方城市里,“手机”实在是个新生事物。一路道别上了中巴车,孙建新还在跟他摆手。见他上了车,就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方形物体,比手掌还要长,贴在耳边,有说有笑起来。
韩建国还没从重逢的激动中平静下来,又赶紧找出工作笔记,趁着手掌还没汗湿,把电话号码抄到了本上,才放心地靠到座位上。
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和孙建新失去联系的。三年前,大女儿过生日的时候,一家人去了趟北京,打他留下的电话没人接,按地址找过去也是换了人家,就此失去了联系。
老三这小子日子过得不易。
最初找关系托人回城的那批知青,是最找不准位置的。国家没安置政策,除非接父辈的班进工厂进机关,条件好点的能去当兵。高校也没恢复上课,城市岗位依旧有限。像孙建新这种拖家带口的,生活的担子就更沉重了。
当时,走投无路的老三凭着家里老头的面子,在总后勤下属单位找了份看大门的工作,除了稳定就是稳定了,那点工资刚刚够一家人的开销,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
倒是小芳,凭着过去学工的经验,在服装厂找到了一份临时女工的饭碗,转正之后没两年就去做了销售。本来就颇有姿色的她,事业是蒸蒸日上。
那应该是四年前,孙建新和韩建国通电话,三句话不离钱,满是生活的不如意。
如今在深圳意外再见,真是看不到一点当年老三的影子了。头发留起来了,吹得蓬松飘逸,西装也是从未见过的新样式,还用上手机了,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洋气。
不一样了,韩建国想,早就不是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年代了。
参观了三个新建工厂和两个老城区的改建工程,韩建国他们这一行从山西某市过来的考察团,就圆满的结束了此次在深圳的考察工作。
晚上,当地负责接待的官员安排了活动,想要款待一下这群从内陆来的市县级领导干部,在市区招待所附近的俱乐部包了舞厅。
一起来的邻县的县长和副县长们都显得比较拘谨,简直是当政治任务了,出发前都还穿着西装带着笔本。韩建国也不太清楚那是个什么场合,也做了如此准备。
走进黑洞洞的、闪着各色霓虹的舞厅,众人都挨个坐好。负责接待的官员举着话筒上台热场后,请进来十几位衣着光鲜暴露、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女,一进门就伸出细胳膊拉起端坐着的考察团成官员们。韩建国整个人都是僵硬的,被拉着进入舞池,手也不知道放在哪儿,这美女也不知道喷了多少香水,还没看清她那胸脯二两肉呢,就被熏得喷嚏不止。
在洗手间洗了洗鼻子,韩建国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听说过去外省考察会有这种“保留节目”,这还是他第一次赶上。还不是因为山西是产煤大省,不差钱,深圳这边是不差政策扶持,要是在领导层能一拍即合,那就真是未来二三十年都不用愁了。
用洗手间的纸巾擦了下鼻子上的水,又接连打了俩喷嚏。连纸巾都香气逼人,深圳真是个花花绿绿的现代城市。
“丽丽,你怎么在这儿呢?”
“哎呀,等客人啊,进去半天了。”
“啊?哪个厅的啊?”
“巴黎厅啊,好像是什么考察团。”
“别等了,那群土包子有什么油水,跟我去维多利亚厅吧!那边来了一群香港大佬,一出手就是两百呢……”
两个舞女操着一口浓重的北方方言,说说笑笑地走远了,韩建国才出来。
他又回巴黎厅看了一眼,一同来的那几个副县长,早就跟怀中的舞女搂搂抱抱地咬耳朵了,就快进入状态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关上了舞厅的门。
在俱乐部的前台,韩建国拨通了孙建新给他留的电话。
二十分钟后,还是那天中午那辆本田车,韩建国站在俱乐部门口,看清了车上的人,坐上了副驾驶。
“怎么约到这儿了?”孙建新低头看了一眼俱乐部的招牌,“这儿的姑娘可不咋地。”
韩建国十分同意,他使劲嗅了一下空气:“你喝酒了?”
“刚从老板家出来,不喝不行啊。”他还单手打着方向盘,“你住哪儿啊?”
“市区招待所。”
“得了,工作结束了吧?跟我走吧!住什么招待所啊!”孙建新咕哝着。
被带到一个比刚才的俱乐部还要金碧辉煌的酒店,韩建国扫视着大堂里那些看上去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走到前台,孙建新递上卡:“再开间房,最好近一点。”
“还有人要来啊?”韩建国天真地问。
“傻帽,那是给你开的,难道我们要住一间房吗?”孙建新接过房间钥匙,勾着韩建国的肩,“走吧,跟兄弟快活去!”
在经历了几番从浴池到桑拿房,从桑拿房再到浴池的折腾后,韩建国拒绝再进那个木制的热房子。
“我快成蒸窝头了。”
孙建新笑他:“就知道蒸窝头。”他也迈步进入浴池,和韩建国并排坐着。
“你什么时候来深圳的?”
“去年,去年冬天,也没来多长时间。”
那么短的时间就过上了这样的生活?韩建国没敢问,孙建新自己就说了。
“过来之后,先给一新加坡老板开车,后来给他老婆开车。哦,小老婆,大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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