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不愿意,晚上哭着去敲爸爸的卧室,说什么也不和保姆一起睡。然后爸爸就发了很大的火,勒令所有人不准管他,咔哒锁了他的房门。五岁的孩子个子太矮,还够不到灯的开关,再说他也不知道灯还有开关,只知道害怕,在黑暗里嚎啕了一晚。哭累了,也只好抽抽噎噎地昏睡过去。
后半夜爸爸坐在床边看着他,对他说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话。什么叫长大,什么又叫独立呢?他只是不想一个人缩在黑暗的被窝里,每晚听着窗外风打叶声,钟表滴滴答答。
亲爹尚且如此,他就更不敢要求后妈搂着他了。李妍星送给了他那个大玩具熊,但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抱着它睡觉。世界上的玩具都是大人造出来的,要么是敷衍孩子,要么是满足自己的美梦。
他们都忘了自己曾经也是孩子。
叶朗还杵在原地发愣的时候,突然身体一腾空——是霍杨不耐烦,拦腰抱起了他,两个人双双倒在床上。
“瞎想什么?”他拽过点被子,扔到叶朗身上,“睡觉。”
青年扔下这么一句,就脑袋一歪睡死过去,手还搭在叶朗的头顶。叶朗趴在床上,听着他匀长舒缓的呼吸声,犹豫了一下,轻轻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也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睡得很快。
霍杨也在做着梦,一个与叶朗完全不同的梦。
他梦见了上一世的记忆。
叶霍二人初遇在大学,那就从踏入大学校门的军训开始讲起。那年霍杨还是个“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中二期狂犬少年,人五人六还骚包,仗着自己有些小聪明,打着游戏谈着恋爱上了名校,正是人生中最拽得欠揍的时候。
在中国青年受的教育里,高考前所有的日子都只有吃不完的泡面和挤不完的粉刺,上大学就是撒欢儿的代名词,对此霍杨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军训前他搞了飞机头,买了七分裤,脚蹬一双骚气冲天的浅粉色篮球鞋,要不是长相好气质佳,放哪都是个二流子。
大小伙子们喜欢的东西不外乎三种,美女,篮球,排位赛。对于第一种,霍杨眼光独到,谁说军训就是找对象的地狱?油头油面、破衣破鞋,大汗淋漓还能依稀动人的姑娘,那才叫真绝色。
霍情圣凭一双能扒皮抽筋的眼睛,和一条说动母猪上树的舌头,迅速搭上了商学院里多个漂亮姑娘,其中不乏老司机;就在他以为自己坐拥天下的大学生活开始了的时候,突然一切都变了。
京城a大是何许地方?各路神仙都到齐,随便拎出来一个,不是学神也是怪杰,要么就富贵双极,家世难攀。
有那么两天,霍杨不管去哪,都能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议论一个名字,绝大多数是女生。营地里有人指指点点,餐厅里有人激动兴奋,学校的表白墙都挂了他的名字,还挂了三次。霍杨尽管对帅哥没甚兴趣,架不住相识的妹子和学姐每天源源不断的轰炸。
“xx用什么水杯”,“xx打了什么饭”,“xx和一个美女聊天”,“xx吃了那个美女的蛋糕”……
霍杨很麻木:“嗯,好,哈哈,洗澡去了。”
他心想这小子家得多有钱,才买得起这么多粉丝?连他身边都被渗透了。有这本事,怎么不去搞代购!
有一天下午两点,天上地上明晃晃的大太阳,四面暑气翻涌,热得都能听见塑胶地面劈里啪啦的声音。大家都蔫了吧唧地坐在马扎上,一片死寂。酷日暴晒,隔着两层训练服,皮肤都在火辣辣地发烫。
霍杨抹了把淌到脸脖上的汗,终于没心思撩闲了,呆滞地盯着不远处大火池似的操场。
那里居然有条人影。
这个天晒在太阳底下就是个死,霍杨一开始以为是看花了眼。过了一会,影子越发近了,那竟然真是个人,穿着全套迷彩服,戴着帽子扎着武装带,正在塑胶跑道上跑步。
身旁的人窃窃私语起来,都望着那个不怕死的人。那人不紧不慢,跑得近了,帽檐下露出半张肤色如雪的脸来。
身后的女生蓦地小声骚动起来,议论时声音压得极低,但霍杨还是听到了只言半语。
等到那人下一圈又跑到离他们最近的位置时,霍杨忍不住要去观察这个在学校里引起轰动的男人。他注意到他的下巴尖上若有若无地带点淡青的胡茬,不知是忘了刮,还是故意而为,给他的秀致添了分不修边幅的粗糙。霍杨盯着看了很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始考虑要不要以邓布利多为终极目标。
当晚,兄弟营的小美女主动与他聊天。
“天哪今天跑圈的是xx!太帅了,这么热的天跑六圈,还没晕倒!”
“……”霍杨道,“人都去医务室了。”
“真是的,你他妈早说!”相貌文雅的美女道,“早说我就去看望一下我老公了。”
“……你不是要聊他为什么跑圈么?”
“是因为着装问题。”美女如数家珍,兴奋地打了一大段字,“他戴了条银链子,很细,也不长,大概锁骨链长度。上面什么也没挂,就是一根素链,平时也只掖在衣服里面,不是臭流氓那种戴法的。”
霍杨奇道:“军训不是不让戴首饰吗?”
“对啊!教官一开始让他摘下来,他不摘;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条项链有特殊意义,不能摘下来。还说跑步、引体向上、俯卧撑,单手双手都可以,但是不能摘。教官生气了,让他去跑两千米,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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