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套在老妇人干枯的手指上,稍微有一点点大,但还不至于脱落,方太太的脸色方才缓和下来。方太太被佣人搀扶着走下台阶接受亲友的祝福,站在她身边始终保持着微笑的锦帆,瞥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孝文。之前男人已经白似一张纸的脸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颜色。在看到男人并没有流泪的时候,锦帆心里原本还有的一点儿歉意也消失了。
不过是一枚连宝石都没有镶嵌的指环,过几天再买一个送他就行了。
***
送走各位宾客之后,方家上下就直接回到半山上的大宅。在进门之前方太太看着门口的『方宅』两个字忽然咯咯笑起来,仿佛很幽默的对搀扶她的佣人说:「从现在起,我就是聂太太了。」
没有人觉得这个玩笑好笑,但都尽量挤出笑容来附和着方太太。房子里并没有太多喜庆的气氛,只是按照女主人的指示在各处都摆上了花篮和花束。因为方太太夜里经常需要叫佣人来服侍起夜,所以锦帆的卧室还是安排在以前的客房里。早起和婚礼的折腾令老妇人疲惫不堪,一到家就叫佣人扶到床上午睡。
孝文在母亲睡下后支撑着摇晃的身体回到自己房间,穿着西装虚脱的倒在床上。这套西装是锦帆挑选的,自己也很喜欢的颜色。他曾经设想过许多场景,但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母亲和锦帆的婚礼上第一次穿上它。
闭上眼睛,泪水就流了下来,仿佛之前用来支撑自己站立和走路的力气现在终于可以用来流泪了似的。
直到被宝莉叫起来吃晚饭,孝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睡着了,只觉得跟白天所不同的是身上所有的感觉都回来了,回来带给他更大的痛苦。与母亲和她的新婚丈夫共进晚餐的时候,并没有被要求说话,也没有人对他说话。目光偶尔会碰到母亲的手,那戴在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的闪光像锥子一般刺痛着他的眼睛和心脏,于是他低下头去,强迫自己的眼睛只盯住面前的盘子。他的态度被认为是因母亲再婚而产生的正常反应,但没有人想到要来安慰或者开导他。
把水从一种形状的容器倒进另一种形状的容器里面总会有些波动,可只要放置一会儿不去管它,很快就又会变得平静,也许大家早已经习惯了像水一样的方家大少爷了吧……
虽然坐在那里,但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的孝文,在其它人都吃完之后也跟着站起来,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夕阳的余辉照进屋子里,仿佛是那个男人最后一次拥抱住自己般,令人心碎的灿烂光华。脑中仍闪现着戴着指环的母亲的手指,孝文踉跄着拉开床头的抽屉,小心翼翼的取出那颗隐秘藏着的白色石子。摊开掌心,小小的石头在金色的光芒中也散发出微弱的光亮,那么努力的,那么努力的……
至少那个人所给自己的东西,还没有被全部拿走啊!
孝文长久地坐在靠近窗子的床边,直到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在浓黑的夜幕里。
***
第二天,打扫房间的女佣发现少爷昏倒在地板上。送到医院之后虽然苏醒过来,却仍然神情恍惚。医生诊断他患了抑郁症,开了处方让他静养,避免再受刺激,方太太于是决定把儿子送到海边的别墅去住。送他的那天锦帆也一起去了,孝文脸色苍白的坐在母亲身边,微低着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锦帆一眼。
那是个分外宁静美丽的院落,坐在窗边就可以看见深蓝的大海和白色的沙滩,不似方家大宅那般壁垒森严。锦帆心里暗暗窃喜,男人搬到这里住,两人的幽会岂不是更方便了?
没过几天,锦帆便急不可耐的偷偷溜到别院,佣人上楼去请孝文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想到即将进行的畅快『运动』,他的下腹就热起来。
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锦帆兴奋的转过身,却并没有看到日思夜想的男人。
从楼上下来的佣人,脸上一副不解的表情:「先生,少爷他说不想见你……」
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锦帆愣了一会儿,推开佣人径直来到楼上的房间。房门从里面反锁着,锦帆轻轻敲了敲门,柔声说:「小文,我来看你了。」
得不到回应,锦帆将耳朵贴近门板,房间里像没有人似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小文,开门啊,我有事跟你说。」
还是没有回应。
锦帆急躁起来,用力在门上砸了几下,一眼瞥见跟着上来的佣人,只好收回手,讪讪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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