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啸笛也知此时不宜打扰,却更知圣上与谢归其的交情有多深。彼时,他还是兵部侍郎。谢归其每年都要从边疆回京述职,按例,将士需先到兵部报备,才可回家与亲人团聚。
谢归其每次回京,刚进城门口,太子就等在那里。一路陪着到兵部,安静的坐在马车里,也不着急催促,等谢归其述职完毕,再一起回宫。因谢归其身份贵重,掌着一方兵马大权,他需到门外迎接,也就多多少少见过太子几面。
那时,胡啸笛并不认得太子。直到前两年,先皇病重,幽居深宫中的太子监国。他才知道,未来的天子,竟是马车上那位安静等待的少年。
胡啸笛道:“还劳烦公公派人找找张德总管,我有要事找他商议。”
小印子奇怪的憋了他一眼,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半年来总管事忙,每日东跑跑西跑跑,也不知在做什么,常常不得见他的身影。若大人耐性好,请到不远处的听雨小榭中歇息,奴才找到总管后,请他去那里相见。”
“还望公公快些。”略略欠身,长舒了口气。幸好自己没有冲动随便找个人来传话,以小印子的话来看,知道张德伺候谢归其的人并不多。这也在意料之中,圣上为人本就谨慎细心,何况此时宝座未稳,四处皆是他人耳线。
郭尚书的府邸处处透着一股子新贵之气。相传这家的主人本是苏州寒士,出身低微,乃是一大户商贾的家生奴才,因其父曾在主家落难时不离不弃,遂那家主供他上学堂,又出了盘缠助其赶考。
为什么说是传说呢。郭易如高中状元后,再未回过家乡,也从未接其家人来京。不过朝堂上勾心斗角,尤其在他得新皇赏识,大力提拔之后,有心人便揭出他的老底,四散宣扬了。
这座府邸,便是他受封工部尚书之后建起的。工部,那是什么地方,差事肥的都不流油,直接流黄金了,更何况是一部之长。
可想而知,谢归其到达目的地后的吃惊。饶是他,从小富贵烟云里打滚,见到这等气势磅礴,豪华无度的宅子,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郭易如见了,便终于有了高他一等的优越感。又看到出门迎接自己的如花美眷、蹒跚稚子,心里暗暗感叹,自己是何等身份,如何要对一个人下人还有着执着的恨意。
往事如流水,可逝难复西。那人如今与过去云泥之别,地位权势皆不保,甚至连正常的男儿身都没有了。这不正是上天对他这种纨绔子弟的最好惩罚么?
接过娇妻手中尚不会言语的幺子,回头目光严厉,却淡了憎恨:“跟上,到厅堂等着。”圣上要他教规矩,他需奉旨。
谢归其沉默的照做。没想到出宫竟是如此容易,皇帝对他的警惕越来越松,这是个好兆头。
☆、明月
在大雪地里踏来踏去,及膝的衣摆都染湿,刺骨的寒气透过脚、小腿,扩散到四肢百骸。同行回来的小厮,回府后各自回房,换衣梳洗。只有他,静立在正厅等待。
捧剑的手已然麻木。
望着忙上忙下的众人,以及听到管家说的什么焚香沐浴,迎接天子宝物。谢归其不禁暗骂手中之物:什么破烂玩意。
等到郭易如准备完毕,恭敬的接过尚方宝剑,高高举起,众人立马黑压压跪了一地,三呼“万岁”。
谢归其退至厅角,冷笑。这拜的究竟是席若,还是席若能够赐予他们的权利。
什么天子,大臣,贵族,贱民,不过人类与生俱来的征服欲,想要得到把其他人踩在脚底的快感罢了。
众人拜过。郭易如又讲了些皇恩浩荡、忠心为国的废话。眼光时不时地落在唯一一个与他同立在厅堂之上的人身上,讲完后,挥挥手命众人散了,又对着管家和夫人说了几句话。这才得了空,带着谢归其去了僻静的书房。
“知道我为何要带你来书房,而不是我家的地牢?”郭易如潇洒的往书桌后铺着白狐软垫的镶花椅上一坐,倨傲的开口。
眼皮不抬的答话:“你想跟我表明,你是个文人。”
“哼,我至于和你一个奴才表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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