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螭倒在地上,徒劳向洞口抓着,却根本拦不住林凤致脚步。他竟是那么毅然决然,连头也不再一回,衣袂轻扬的走了出去。殷螭无法追赶,无法呼叫,泪眼模糊的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光影之外,陡然明白,林凤致一直不肯许诺给自己的那颗心,自己曾经大笑着说“是狗屁,一文不值”的那颗心,到底是怎么样的价值。
原来,自己曾经蔑视过的,方才还仍然有所轻视的,那一颗心,竟是万金不易的宝贵。
二之35
林凤致原以为自己定然被送往昆明城,结果自投罗网被俘获之后,绑在马上奔驰一夜,却到了石林;原以为一被送入敌营便免不得立即要遇上自己最怕的人,在准备好的必死之志与难以抑制的恐惧之下,被推入营帐时已经面色惨白,结果听见的却是老朋友孙万年的声音——他还是同三年前冒死来见自己时一般爽朗大笑,说道:“鸣岐,当真是久违了!”
林凤致是被紧急押送而来,一夜不曾休息,又兼路上颇遭戏侮——虽然追兵都知道他是头领所要的人,不敢当真怎样,却毕竟都是些粗鲁士兵,倒未必怀有垂涎,却是或存好奇,或含轻视,或欲戏弄,难免也动手动脚污言秽语。所以当见到孙万年的时候,正是林凤致最为狼狈不堪的光景,不过首先见到的并非那人,却不觉松了口气,于是尽量保持着从容模样,大大方方的走过去,跟着便有人替自己解了束缚,还搬来交椅请坐了。
孙万年比之三年前黑瘦了些,神情却越发剽悍精干,仍然象昔日一样过来亲热的拍肩叙话,仿佛根本不曾有着敌对的身份。林凤致服食哑果过多,业已失音,只是不应声。到最后连一贯性情粗放的孙万年也疑惑起来,问道:“鸣岐,到底怎么了?”于是林凤致微微张口向他示意,被那哑果汁液所染,他舌面仍是一片紫黑色。孙万年看他的样子似是中了奇毒,赶忙去让人唤营中军医来看。
这时天还未明,军医在睡梦中被叫起来,揉着睡眼来查看,一看便吃一惊,道:“这位公子是中哑果之毒了——小人从未见过中得恁般深的。”孙万年问道:“怎么会中这毒?能解不能?”军医擦着额头冷汗,道:“小人也不甚清楚……那哑果是此地山中常见的,入口刺人,寻常人误食,最多吃下一枚也就吐出来了,这位至少服了十几二十枚——等天光大亮,小人再仔细查看查看,估计公子这情势,少说也得有十天半月不能说话,万一中毒过深,从此竟变成哑子也未可知。”
孙万年也不觉冒了一点冷汗,向林凤致道:“鸣岐,你一个机灵人怎么会乱吃这些毒物?你一向最得意的便是口才,要是从此失语,如何过活!”林凤致坦然一笑。孙万年叹着气道:“恩相接报,此刻正从昆明赶过来,不出半日必到。他可是生了你三年的气了,你又不能说话分辩,只怕不妙——不过你的性子,能开口也不肯说软话,左右是大大不妙了。”俞汝成虽然早已不是相国身份,但孙万年旧日称呼已惯,至今犹未改口。林凤致听说俞汝成即将到来,不觉又微微苍白了脸,笑容全敛,默然而坐。
然而俞汝成竟是来得比孙万年说的还快——根本不用半日,只在天色刚刚泛出曙光的当儿,军医还没等到天光大亮来给林凤致做第二次检查,已听营帐外有人急声喝问:“子鸾何在?”随着喝声,人已大踏步的卷着风声入来。
林凤致这三年里,无时不在考虑与俞汝成终有狭路相逢了结恩怨的一日,可是却又从来不敢设想当真与他觌面相逢的情景,甚至在深切复杂的情绪之下,觉得自己宁可死去,也不能和他再度面对面的——可是运命循环,终不可避免。
心情过度沉重又万般混乱的时候,往往却成一片空白,林凤致在这一刻,只是下意识的站起身来,怔然和来者对视,一时间眼中竟没有一丝波澜。俞汝成目光急切愤怒而又悲恨交加,神情一片激烈复杂,而林凤致却是平静的打量,居然还发现俞汝成鬓边微微有了几丝白发,心下暗暗的凄凉——原来他毕竟还是老了。
俞汝成突然挥掌掴去,狠狠的扇了林凤致两记耳光,怒骂:“畜 生!你……你怎么能那般不自爱——为复仇就委*身于人这些年?”
这两掌掴得极狠,林凤致白*皙的面颊登时红肿,俞汝成跟着又是正反两记,这次下手更重,扇得林凤致嘴角都溢出血来,不由自主向后跌坐入椅,耳中只听他厉声喝骂:“你要恨我,只管找我;你要报复那篡位奸王,也自有别的法子——却只会下作!以前口口声声说我糟蹋你,你如今不是自己糟蹋自己?献*身先帝在前,失*身篡王在后,这些年不识廉耻,自轻自贱——你太对得起我!”
这些话若是殷螭骂的,林凤致想也不想就会和他对骂;这几掌若是殷螭扇的,林凤致就算不能和他对打,迟早也要找回场子——反正万万不肯吃亏,不会服气。可是如今面前的人是俞汝成,林凤致一来已经失语,二来也根本没有抗辩反击的心,只是垂着头默默受他打骂。
因为在林凤致心里,俞汝成是有权力打骂自己的——正如他先前同殷螭讲过的,他是象怕父亲一般的害怕俞汝成,这一种自幼而来、深种入骨的敬畏心理,使他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对抗的勇气。
即使结了孽缘,即使种下深仇,即使曾经决战,和想要再度决战,却无法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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