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这就是一场梦。
这绝对是一场梦。
这个世间不应如此。
张屏又深深地看进他眼中:“陈兄,我还想问你一事。你相信鬼神姻缘之说否?”
陈筹抖了一下:“我,我略有些不适,先回房了……”正待转身,衣袖却被扯住,陈筹大惊,张屏绕到他前面,一脸肃然。
“说实话,女儿村之事,你信多少?”
陈筹又懵了,结结巴巴:“什,什么……信多少?”
“离绾,村中女子与你说的种种,和你所见种种。”
这……
陈筹脑中一片混乱:“我……张兄,要是你也当是我编的,我一点都不怪你。这事连我自己想着,都像做梦一样。那些事儿,我后来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是梦,我是否真的亲眼所见,连离绾是否存在都……”
“确实是你亲眼所见。你说的,我都信。”张屏盯着他,“但你对所见所闻,如何想?”
陈筹捂住额头:“什么……如何想?”
一个都是女人的村子,可以靠杏树有孕生子……
“你所见,她们所说,你是否全信?若不信,又如何以为?”
“说,说真的,我不是太信。我猜过,她们可能有什么苦衷,避祸之类。特别是我看到,看到那些女子都穿着丧服在烧纸的时候……”陈筹反手扶住墙,“还有那块手帕,你见过的。我找过许多绣房询问,纱质,针法。”
很寻常的纱,很寻常的针法。
是凡间的东西。
所以他才将此事四处和人说,他希望有人能解开此惑。
他把这件事告知张屏,更是把这份希望寄于张屏身上。
他希望能知道真相。
他知道,女儿村中,所见所闻种种,皆不是真相。
女儿村之事,你信多少?
“我没信多少。除了离绾与我之情,其余的,几乎一点都不信。”
第46章
张屏松开陈筹的袖口,陈筹一把扣住他手臂:“张兄,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张屏又瞅瞅他,皱眉:“没有。”
陈筹心里一空,慢慢松开手。张屏又转头捡起那本《荒村野店奇艳大观》。陈筹的脑子渐渐清明了一些:“张兄,你买这堆……跟查案有什么干系?”
张屏说:“参详一下。”
陈筹无语,自也从桌上抽过一本《沈生小情》,又苦笑一声:“这些编撰故事,世上哪可能真有类似。”翻开一页,序中写——
『同光五年,自江北入京,途经下蔡县境,夜宿客栈。时堂中有老者,讲述沈生故事,余邻座闻之,嗟叹惊奇。老者自称无名,然言语描绘,仿佛亲历其事。当时至今,已过十余年,沈生奇遇,却盘踞心怀,仍如初闻。今岁元宵,与友人孔舆、何放共饮于临江楼,忽念起沈生元宵高楼独饮,见小情月下踏雪而来之情形。寒月娇娥,薄衫素裙,行或舞而雪无痕。虽为男女情愫之事,但曲折奇异,格外fēng_liú。故录之成册。不敢以著者自居,署无名老人述,余录记。
同光十七年九月望宿安白如依』
陈筹正了正下巴,白如依与西山红叶生、颠酒客并称为传奇三圣,所著江湖豪侠传奇,开阔恢弘,跌宕离奇,没想到居然写过这样香艳的小册子。
“嘿,张兄你从哪里搞来的?我都没听说过白如依写过这书,看年份是未写传奇之前写的。嘿,看来即便是白如依,早年潦倒时也得写这个赚钱。版刻……版刻同光十八年二月,只出过这一版?京城书坊都没见过,一定得藏好,将来可以卖大价钱!先借我看看行不?”
陈筹将书捧在手中翻来覆去,又翻到题序,再嘿嘿笑一声:“无名老人述,这一手居然白如依也玩过。什么无名老人,乡路老妪,谁不知道都是著者自己编的。本就是平生不可遇,方才读来开心。看来白如依后来想明白了,他传奇的书都没这么搞过。”
张屏从《荒村野店奇艳大观》上抬起眼:“不错,即便当真收录乡野奇事,亦不免添油加醋。”
陈筹道:“是,而且有些一眼就看出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比如前朝某志异笔记中说,有一个人外出做买卖,半夜梦见和他老婆共赴巫山,回家之后发现他老婆竟然有孕了,老婆说也和他做了同样的梦。这分明就是此人发了个春梦,他老婆在家偷汉。得多傻的男人才真信千里梦会怀了孕这种假话。”
张屏颔首:“诸多添改,鬼怪神幻之下,或多或少,仍可见本源。”
陈筹心中一动,又直直瞅着张屏:“张兄,你到底想查啥?”
张屏道:“辜家庄之渊源。”
辜家庄的来历,他已经知道,但因朝廷避讳,知情反而可能招祸,暂时不便告诉陈筹。
上上编县志之中那个顾生和狐狸的故事,却令他反复琢磨。
上上编县志收录这个段子,是为了让人附会辜家庄。但是辜家庄是本朝立国之后方才有,顾生与狐狸的故事,不像临时编出来,更像是原本就有,正好可以附会,取来用之。其中虽未指明哪朝哪代,但顾生觉得朝政不清,人心不古,如果是影射今朝,编纂县志的人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收录。
至少创于前朝。
鬼怪自有出处,假言暗托真情。
那么,这个段子,到底出于何处?它所指的,本应是哪个村庄?
陈筹叹了口气:“还是辜家庄啊……”微觉失落。他本以为,张屏问了这些,是为了查女儿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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