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叔叔,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吗?”他赶忙站起来接过程冬至手里的东西。
“对啊。”
“你,你没结过婚没有孩子吗?”
“对……啊……”程冬至有点迟疑,摸不透孩子心里想什么。
“那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贺武阳学小沈阳的语气说话,把程冬至弄出一身鸡皮疙瘩。
“是啊,为什么呢?”他自言自语,“我为什么要结婚生孩子呢?”
“大家都这样,要不多孤单啊。”贺武阳同情地望着程冬至,“程叔叔,你不会是,是……”
程冬至惊出一身冷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是什么?”他喉头发紧,有一种想夺门而出的冲动。
“是个老处男吧?”贺武阳小心地说,可脸上却笑得又痞又坏,眼睛里都是善意的嘲弄。
“老处男……”程冬至懵了,只觉得有好多只金色的小蜜蜂在眼前疯狂鼓动着翅膀,每一只毛茸茸的小屁股上都有根尖利的刺,在自己的脸上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刺出三个大字:“真可怜。”
10
“老处男”都说得出口,程冬至觉得贺武阳这孩子有可能跟着盛大军学坏了。吃晚饭的时候他有些心不在焉,犹豫着要不要把贺武阳做模特的事告诉贺维。最后想想还是算了,毕竟答应过人家孩子保守秘密,说话得算数。贺维好像也有心事,闷头扒了几口饭说“我找到工作了。”
程冬至和贺武阳同时抬起头,贺维干巴巴地冲他们笑,把筷子像夹烟一样夹在指间——自打戒烟以后,他热衷于把任何小圆柱体当成香烟的替代品。
“我以前在水产店送货的时候认识了菜市场里的两口子,他们有两个卖鱼的摊位。现在那个男的出车祸瘫了,剩下他媳妇一个人忙不过来想盘给我一个,我答应了。”
“卖鱼?”贺武阳给程冬至和贺维每人盛了一小碗汤,“你行吗?市场里的人收拾鱼可快了,那是技术活儿。”
贺维和程冬至都笑了。
“不会就学呗,谁还天生就会。”
贺武阳早早吃完上楼学习,望着他的背影出了会儿神,贺维回过头对程冬至歉意地说:“我前一陈子攒了几千块钱,本来想给你。今天交了一个月的租金又买了一辆三马子,都花没了。”
“你买三马子干嘛?不是有水产批发店的人送货上门吗?”
“这你就不懂了。水产批发店的货也是在郊区的大批发那里拿的,再到市场里已经加了不少价。我以后每天早晨直接去郊区批货,能多赚不少钱。前些天我打工的时候都弄明白了。”
“郊区的大批发市场?那你早晨得几点起来?”
“不早,四点吧。只是得麻烦你每天照看着武阳别睡过头。你不用给他做饭,他去外边买套煎饼果子就行。”
程冬至心里很不舒服,事先贺维竟然一句也没跟自己提起过。他不知为什么在贺维面前就是一点都不想忍,抬手就扔了汤匙。拿过纸巾擦擦嘴撇在餐桌上,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贺维于是知道他又生气了。
“你跟别人也这样吗,不顺心就甩脸子?就算是做老板也得和气生财呀。”贺维柔声细语地劝他,“我唯一的特长就是开大卡车,可驾照早就废了,这么多年没开手也生分,再说我不想干有风险的活儿。出来不容易,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过日子的法儿多了,非得起早贪黑累得臭死再弄一身鱼腥味儿回来?”贺维一软下来程冬至就端不住,夹起一块滑溜里脊扔到对方碗里。贺维抿嘴笑了。
“这活儿肯定能挣钱,只要下死力。我有的是力气,也只有力气。”
程冬至哼了一声,一脸的轻蔑,贺维却并不在意。
“早上我会尽量小心不吵醒你们俩,回来以后把脏衣服都脱在外面,洗完澡换完衣服才出来。不会有腥味儿的。”
“脱外面?你光腚给谁看?”程冬至直抓重点。
“脱车库里不行吗?从那直接上二楼。”贺维脸红了,“你这人整天都琢磨什么呢?”
贺维不习惯关灯睡觉,但程冬至说老开着床头灯睡对身体不好。后来他不知从哪儿买来一只小小的橘子灯,放在房间的角落,贺维每天晚上都在它散发的柔和微光中入眠。但今天晚上贺维睡意全无,他趴在床上注视着那盏“小桔灯”,想想楼上的儿子,又想想隔壁的冬至,不知不觉手机已经开始震动。
蹑手蹑脚起床穿衣,关紧卫生间的门草草洗漱完毕,贺维背上背包踮起脚尖下楼。客厅里并不如想象般黑,因为有厨房的灯光透过来。
“昨晚明明关掉了。”贺维心里嘀咕着走过去关灯,突然一下子愣在当场。餐桌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旁边的盘子里摆着两块三明治。程冬至穿着睡衣趴在餐桌上,看到贺维走进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喝完再走,干力气活儿不能空肚子。”
贺维垂下头久久不动,程冬至端着牛奶走过去,睡眼惺忪地偏过头去看他的脸——居然有一道清晰的泪痕。程冬至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贺维一哆嗦,抬起头。
“喝不喝?你不喝我可灌了啊。”
贺维接过杯子仰头一口气喝干,抹抹嘴把杯子递给程冬至扭头就走。
“等等,”程冬至跟过来,将三明治用保鲜膜包好塞到他的口袋里。“抽空吃了。”他又打了一个哈欠,嘴还没有合拢,突然被贺维紧紧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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