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遥定定地看着他:“肯定不是的。要是照你这么说,我爸也不是做不了别的事,所以才只能做学问吗。”
全没想到展遥会这么想。宁桐青一怔,赶快说:“你想到哪里去了。展师兄的身体……”
他顿住了,难以言表的苦涩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恍然大悟。
“小十。”他轻轻喊了一句不知不觉又垂下头去展遥。
展遥故作不经意地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想表示自己无所谓。宁桐青静静看了他几秒,才说:“我没告诉你,我也不喜欢医院。”
展遥的神色尽是困惑。
“不是不喜欢,是怕。而且不是和你一种怕法。”他轻轻往后一靠,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所以小十啊,别心急,不要慌,你爸妈把你照顾得这么好,这次骨折纯属小意外,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不是一回事,别吓唬自己。”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含糊——因为实在太艰难也太残酷,但他还是说了。
说完,他从展遥的眼睛里知道,他听懂了。
第29章
不愿讨论至亲的病痛是人之常情,哪怕不得不谈及,也是越短越好。
宁桐青太清楚这个道理,何况他想说的展遥也听懂了,就此打住正是再合适不过。直到晚饭吃完,两个人都再没说话了。
动身时宁桐青的外套不小心挂到桌角,打翻了餐盘里的可乐杯,可乐和冰块洒得一张桌面都是。宁桐青稍稍收拾了一下,忽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你没喝可乐?”
“骨折不能喝可乐。所有碳酸饮料都不能喝。”
宁桐青对着展遥大眼瞪小眼:“……我才知道。你怎么不早说?”
展遥抓抓头发:“因为我喜欢喝可乐,就没告诉你。”
“现在怎么不喝了?”
“想早点好。”
宁桐青一顿,想一想又问:“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但是不知道的?”
展遥一偏头,反问:“你不知道什么?”
宁桐青低低笑起来,以此来掩盖内心一闪而过的愧疚:“算了,反正这几个月也说不上是我照顾你还是你照顾我了……可能还是后者多点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做长辈的自我检讨。好了现在检讨完了,小十同学,你就以观后效吧。”
展遥冲他眨眨眼:“……哦。”
他的神情实在怪有趣的,好像在看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不得不寒暄偏偏无话可说。见状宁桐青又笑了起来,自己结束了话题:“好了,回家吧。”
第二天是周末,宁桐青原本计划陪展遥去一趟康复科,和医生讨论一下有没有系统的恢复方案,但一大早,又被叫去了博物馆,继续谈话。
很快他就知道,“谈完了吧”纯属自作多情。等着他和博物馆内很多人的,是漫长的问答、一个个意味着“所言全部真实”的签名,同事们的风声鹤唳、正常工作的全面停滞,令人困扰的乏味,甚至精巧老练的陷阱——只为找出所有的涉事者。
宁桐青终于明白父亲那通电话里的“不说不必要的话”意味着什么。
既然开始彻底查库,准备了大半年的士大夫展也就正式推后,宁桐青更是被专案组抽调出来,作为整个陶瓷研究室唯一的工作人员,配合省博来人清查文物库存。
这样一来,本职工作彻底停滞不说,每一天走进办公室时,同事们沉默的目光就像无言的刀子。
孙老太太被停职了。没有任何公开的说明。
可惜这对宁桐青来说还不是最沮丧的,更让他沮丧或是愤怒的是,他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选中,也不知道别人为什么不被选,更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如何结束,又有多少人会牵连其中。
但从始至终,他只得了指示,没人给他解释,哪怕只言片语。
盘点库房的工作谈不上艰苦,至少ròu_tǐ上不。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宁桐青真不介意每周拿出一天甚至两天的时间下库房,毕竟在很多时候,和藏品打交道比和人硬待在一起强多了。
不过尽管ròu_tǐ上不艰苦,精神上实在是个折磨。其中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应该是工作时永远有人站在几步外盯着你,目光中颇有点把市博的所有人都当作潜在贪污犯或是贪污犯同谋的预判。宁桐青就听到过同一批抽调下库的金银器研究室的同事在加班结束后低声骂娘,脸上满是屈辱。
做到第二周时,宁桐青实在忍无可忍,回家的路上先给家里去了个电话,报平安之余也发发牢骚。
老爷子听了来龙去脉,慢悠悠地说:“既然不能不做,就尽量最好。如果有任何需要留文字记录的地方,要你自己写,你只说事实,别人写了要你确认,每一个字都仔细读。”
宁桐青被新馆和旧馆两套不一样的藏品编号折磨了一周多,听到自家老子不紧不慢的话,好半天才把哽在喉头的恶气重重咽下去:“……没有要我们写东西。”
“那就做事吧。不要管别人怎么看你,也不要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这不是什么大事。”
“那什么是大事?”
“凡是还能让你发牢骚和脾气的事,都不是大事。”
宁桐青无可奈何地笑了:“爸,您这功力我是修练不出来了。”
宁远似乎在电话那边也笑了一笑:“我没什么功力,诀窍就是只说事实。从长远来看,这四个字不会让你吃亏。”
“你儿子眼下都熬不住了,不敢想长远了。”
但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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