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1)……长苼啊长苼,人老多情,却又不知此时你身在何方
?”
老皇帝忽然垂下头低低说了几句话,最后喟然长叹一声,便起身离开了这座给他留下最最痛处伤口却始终不曾狠下心毁去的地方。当然,他也永远无法知道,那个因为在最好的年纪从他的生命里离开而在其心底留下无法磨灭印记的人正坐在之前那张桌子的对面,试图去拿桌上的糕点无果后晃着腿生闷气——直到李承桐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才喊了一句。
“——你说的长苼早十几年前就死了,还记挂个屁。”
说罢,他已经在原地失去了踪迹。
几乎是在他消失的同一时刻,李承桐若有所觉地回了个头,那座晨光中的宫殿依然空空荡荡,一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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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先前“想到李承桐便瞬间转移到他附近”的先例,在这片时空中顾长离最牵挂的人并不是那个顶破天只相处了不到两年的大楚皇帝,而是那一日在悬崖下顺手捡到,从此不离不弃跟随了他后半生的那个痴人傻子。
果然,与刚才茶馆里瞬间转移相差无几的时空错乱感后,顾长离的脚步再度落在一片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土地上。不过与此前不同的是,这里的风景,是他格外熟悉的。
那一日他从大楚的皇宫里逃出来之后,便同崖生一道开始云游天下,脚步几乎踏足了这片大陆上每一处出名的景观——而真正让他生出停留眷恋的地点却并不多,眼前的这栋山间小筑便是其中之一。
盖因那时遭遇泥石流的天灾缘故,他和崖生被困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不想长期麻烦此间山民的他撺掇着崖生和他一起盖了这间竹屋,栽种一棵不知品种的果树,开垦一片菜田,再加上热情淳朴的山民邻居,很是过了几天的悠闲日子。那时他曾经在一天的劳作闲暇时同崖生开玩笑道,“若是有一天我老的走不动路,你便同我一起来此隐居逍遥如何?”
当时崖生的回答他已经记得不大清楚,却还依稀留有那双瞬间明亮地好比诸天星辰般眼睛的印象,他默默地往那座小筑走去,却已经不曾有之前金銮殿上的好奇心情。从没有合上的屋门踏入,房间里并没有崖生的踪迹,小小的屋子朴实无华,最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挂满了每个角落的风景水墨画。他上前观望了几副,由笔触来看皆是出自崖生之手,从红树林到天涯海,皆是他当年亡故时还未来得及去看的风景。
顾长离是在小屋的后院发现崖生的,他比自己离世的时候更加苍老了几分,此刻正慵懒地躺在一把手工制作的摇椅上痴痴凝望着那棵枝繁叶茂的梨树。
“当年栽下的时候还是幼苗,不成想已经长成如今模样……去年的时候采了十几颗梨子,我尝了一颗,挺甜,想来你应该会喜欢。”
“前几年的时候画的琉璃崖,那时候画工还不好,近来又补了一副,不然你看不清楚的定然会埋怨我。”
“院子里种的山茶又开花了,那时候我和你说过这种野山茶养不活,不成想我回到这里的时候长得还挺精神,果然你说的话都是对的。”
絮絮叨叨将近来的琐事述说一遍的崖生忽然闭上眼睛,好半晌之后才哑着声音说道,“有时候我真恨自己学了武功,身体比旁人来的好了,想着自然老死也不大容易。”
“不过最近几天总觉得背上疼得厉害,翻身都有点困难,也许是大限终于要到了罢。”
“十三载了,自你离去后冬去春来,已经足足过去了四千多日的光阴,我变得越来越老越来越难看……也不知去了那阴曹地府的时候你还能不能认出我来。”
“便是认不出也无所谓……反正,我总是不会忘记长苼你的模样。”
说到此处,崖生忽然浅浅笑了起来,笑得眉目舒展,仿佛那层层叠叠的皱纹也随之散去不少,依稀可见那时的风华正茂,叱咤儿郎。
“明明那时候叫你好好活——”
顾长离恨铁不成钢地想要去扯崖生的一截头发,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从他身上穿透过去,根本无法触碰到真人的身影,尝试了几次之后,他才泄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躺椅。
“——谁让你全部为了我活啊!真是傻子,傻透了,傻得没救了!!”
像是听见顾长离的抱怨一样,崖生笑意渐散之后方才继续说道,“如果那时候真能见到长苼,你一定会生气地骂我傻,说我完全没听懂你离开时说的那些话——”
“长苼,这十三年,我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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