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断笛暗暗握拳,照青衣这么个写法儿,当初嘱咐的“不要告诉任何人”必会落空。他琢磨着得空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训’青衣才是。
随后被苏偃强拽去用了晚膳。回房不久,便有人通报求见。
来者正是早些时刻,遣派去调查的侍从。
哪知那人双手呈上录本,道:“柳大人,这便是所有贡入支出的行文,并无筹南府的明确记录。”
柳断笛连忙接过录本翻开勘看,却见“筹南府贡入”后头的收录人一栏,足足三行空白。
这个结果倒也不是未曾预料。柳断笛暗想。
看来……只能暂时搁置,否则即便煞费苦心,也是缘木求鱼。
三月二十日,春花微绽,清风拂柳;鸟语咛歌,蕤貌如缨。
大地生机四起,颇为赏心悦目。
苏偃一人孑然而立,四周铜鼎中篝火熊熊,虽逢正午春阳普照,但也显得格外爌炾些。
柳断笛端身跪在祭台下,连带着苏麟与纪韶云等人。
纪韶云似乎并未向苏麟格外透露甚么,柳断笛总算放心下来。另有一处,使得他至今还有所困惑。
皇帝倚重自己不假,但照当日国宴上皇帝的眉目,便也能瞧出对于赵淙恩的信任之态。而重要如斯的国事,竟没有派遣赵淙恩一同前来,反是带了对于官场之事全无所闻的纪韶云。若说是因苏麟而不得不这般作为,更是引人猜忌。苏麟廿五之龄,一无妻妾,二无子嗣,偏还待纪韶云犹如手足,温柔以制。换做别家,应是早该有人提醒提放才是,可苏麟又并非寻常人。或是碍于苏麟已然封王,而非太子,朝臣便也无暇管顾他的家事;可为何连皇帝,苏麟的至亲父尊,也放纵着他,任他胡来?
惟有……
皇帝慧眼,瞧出苏麟与纪韶云之间的端倪。成事之人,必无软肋相阻,必无情愫相牵。皇帝心明意至,定是知晓那纪韶云方为苏麟之软肋,尘寰茫茫中的诚真情愫。
这无疑是在为苏偃铺路。
皇帝陛下,真是好一番苦心。
换位想想,这却也是在为苏偃敲响警钟,于自己的警告。
帝王之道果真是……无爱无恨,却要做到胸怀天下,逆者当诛。
日中三刻,时辰将至。祭监鸣四海钟,后奏高乐。
半晌,乐声止,各呈祭物上皿。柳断笛紧紧神色,努力闭气以免吸入太多血腥而引起不适。
一切就绪,只听祭监尖音宣道:“迎帝神——!”
苏偃闻声,稳步又上一阶,面朝神牌主位进贡上香,行三跪九拜礼。
台下众臣依行而为,随苏偃九叩首。
礼毕,祭监又道:“敬玉帛——”
苏偃将手中玉圭别入腰间,三上香,奠玉帛后再出珪而拜,归原位。
此时天坛之内蕃昌兴世,却鲜有人声。祭监手持拂尘主持局势,其余人等皆是面容严肃,俯首跪候。
送帝神后便渐入终序。苏偃伫立祭台望燎之仪,治洲天坛熊火四起,阵阵白烟直冲云端。
闭幕则由苏偃亲自宣读祭文。
这祭文……可是柳断笛写的。之前未能启读,现下却是浓墨明志。明晃晃的绢布之上,陈列着蝇头小楷,字行间无不熟悉。这便是柳断笛于天下的憧憬吗?……这便是,柳断笛于自己的希冀吗?
苏偃低眼望向柳断笛,那人却仿若不曾觉察。苏偃竟是由衷,柳断笛这片智圆行方的心思,不枉引人喟叹一句贤明忠慧。
苏偃扬声道:“众卿均乃我大苏之栋梁,理当承载大志,共勉而为。”声色间精神抖擞,器宇轩昂,竟是跟之前那个苏偃丝毫不衬。
“历昌始初开年,兵藏武库,马入华山。后几方倥偬,繁芜糅莒,当祛异己,即镇抚夷蛮。宜多怙恶不悛之鄙从,彰明淤猾,惩顿效尤,无彼逐鹿苍泰。犯尊亲者视以不忠不孝,无格为论之。秽丑朝纲,当清君侧,斩奸雄。寒裔疾苦,应以袭吾朝冠相济,铺翦而待。吾朝三明万律,安民心、平天下、延盛世。记绥以朴遫,柏杨猗猗;祈天下晏清,篇词纵逸。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苏偃的声音十分有力,字字句句刻在众人胸口之处。
用绥以朴遫,柏杨猗猗之法,治江山于天下晏清,篇词纵逸。
不愧是柳断笛。
苏偃欣喜,此才此想,不愧是他的阿笛。
所以,自己也定不会让他失望。
安民心、平天下、延盛世……
苏朝江山,必是社稷万福。
众人登时容光焕发,一扫方才鸦雀无声的局面,齐声朝拜:“吾等愿与苏朝和衷共济,风雨同舟!”
尔后苏偃亲自招待了祭天宴席,期间有个衣冠华美的女子过来敬酒。正是前些日子碰过面的知府千金霍九歌。
气质不卑不亢,丝毫不输与公主苏桥。
只是……与苏桥相比,少了一分柔婉,多了一丝强劲之态。甚至连柳断笛都不禁侧目,这知府千金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使人一颤。
“霍姑娘好酒量。”苏偃一仰头,饮尽杯中烈酒。
“四殿下过奖了。”霍九歌笑道:“久仰四殿下大名,此次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霍姑娘貌美如花,身边好男儿自是数不胜数,我怕也越不到哪里去。”
“此言差矣。四殿下乃人中龙凤,自然比不得那些宵小之辈,九歌还是更喜欢四殿下多一些。”
苏偃见她直言不讳,从心底便多了几分好感。这一路下来听了不少阿谀奉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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