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三邻又岂会知道赵嘉鹏内心这么多弯弯道道的念想?他上了车,车内早已坐着欧家宝,她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耳鬓上却别了一个白色的雏菊夹子,像是守孝的遗孀。
昝三邻叹了口气,欧家宝却朝他笑了一笑,笑得如此的痛彻心扉,无欲无求,昝三邻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将要安慰的话化成了一声轻叹。
如果可以,他宁愿看到欧家宝尽情地痛哭一场,而不是现在这样,故作坚强,故作无所谓,人前如此,人后亦然,她给自己戴上了一张蒙骗大家的面具。
葬礼是在殡仪馆中举办的,人已经变成了一盒骨灰了,骨灰盒上的照片还是高一学生证上的相片,青春,却秃废。
亲属只有程亦扬的母亲,还有他的继父。
生父还在服刑,无期徒刑,不得假释,连儿子的葬礼都不能参加。
铁窗内的那个老男人在痛哭流涕,一边大声嚎叫一边狠命地捶打自己,大概现在的他才真正后悔曾经走上吸毒之路吧,如果不是染上毒品,便不会做下夺财杀人的蠢事了!
葬礼冷冷清清的,并没有多少人,学校几个领导,高三(24)班若干学生,再有就是几个不远不近的亲戚。
昝三邻又见到了那个妖娆的女子,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那么艳丽的性感女子太有区别度了,即便此刻的她也如同欧家宝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哭得梨花带雨,声音沙哑得近乎辨不清发音,眼睛肿得跟桃核一样。
她是以家属的身份出席的,谁也没有过问她跟程亦扬的关系,情侣?抑或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欧家宝伸手抚上那个黑色的骨灰盒,神情淡淡的,似乎在跟它倾谈着什么。
“谢谢!”程母失魂落魄地对每一个来宾如是说,她双目哀伤,正无力地靠在现任丈夫怀中,她不是一个坚强的女子,也没什么主见,现在却后悔莫及了,如果当初再嫁时能带上儿子,兴许就不是现在的结局了。
“保重!”欧家宝握着她的手,那是一双粗糙的手,一个长年累月都要干活的手,一双连自己儿子都无法护佑成长的手。
欧家宝松开她的手,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再也没看那个黑色的骨灰盒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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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伟连喊了几声,邱粤茫然地看了他半晌,怔愣的目光才渐渐清明过来,他用双手狠狠地搓了一把脸,换上了平时那副冷静刚强的面孔,他下了车,眼前的高墙铁门像一个恪尽责守的巨人门卫,没有通行证,绝对不放任何一人进入。
可是巨人历经了多年的风霜雨雪,身上的铠甲已经锈迹斑斑了,它依旧挺拔,却已不复当年的神勇了。
邱粤犹豫地伸手抚上锈痕斑驳的门架,记忆的片段如同潮水一般涌到眼前。
他记得,他与昝三邻的初遇就是在这里,那时候彼此还很年轻,站在暮色下的少年背着一个厚重的背包,孤寂而单薄的身影显得很伶仃,目光透过镂空的铁门朝里张望,眼神中泻出一丝懊恼与着急。
他当时被出租车司机讹走身上最后的一百块,既憋屈又愤怒,想挥着拳头想要教训一下那个盘剥外乡人的司机,那怂货吓得大叫了一声,惊扰到了那位少年,于是邱粤便撞上了那双冷漠的却漆黑的眸子,许多年之后,他继续沉沦在这双眼珠子里不能自拔。
多年之前的那日情形历历在目,清晰得宛若昨日之事,他翻越了这堵高大的铁墙,回头看时,门外的少年尽是愕然钦佩的眼神,他以为那个羸弱身影的少年多少会哆嗦的,偏偏是那丝钦佩之色牵动了他的心思,羁绊也从这一刻延绵流长,谁也逃不过谁的掌中心。
陌生面孔的保安似乎早已得到校方的嘱咐,开门让他进来时,并没有要求他登记名册。
映入眼帘的三栋高耸的教学楼依稀没有什么变化,两旁的林木似乎更深郁了,由于是暑假,地上败落了许多枯黄的树叶也没有人打理,林稍的风一卷,在水泥地上翻了几翻,便毫无生机地伏在原地聆听枝头上沙沙的同伴笑声。
死者长已矣,存者永怀悲,能做得如此云淡风轻的,大概也就只有草木了罢。
邱粤坐在冷硬的校医室台阶上,这个位置,昝三邻也曾经坐过,那还是在黑幕里,昏暗的校园的灯火照不清这个位置,邱粤当时却一眼看出了他的战栗,那是对死亡的无措,对死别的恐惧。
那是还年少,哀戚的少年紧紧抱着他,打着颤的声音如是说:“我不准你比我先死。”仿佛他能决定生死的先后似的。
偏偏自己还是将生死的日期托付给他了,他在昝三邻的耳边说:“我绝对不会……让你成为我的未亡人的!”言犹在耳,如今事已天定,人已不在了。
心脏像被无数条细小的钢丝揪得四分五裂,豆大的汗珠密布在额上,邱粤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艰涩地吐出了一口郁血,半晌才缓和了过来,冷汗从脸颊下滑落下来,他本能地抬手去擦,湿漉漉的手心里全是鲜红的血液。
他状若不见地抽出口袋上的手帕擦去血迹,嘴边勾起了一丝得逞了的笑意,他还不算老,可他知道离大限之日并不远。
一个刚刚送走了爱人的未亡人,数着枯燥的日期一个人独看花开花谢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谓的情深不寿,那是因为你的他不在了,苟活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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