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听了,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
门口的太监早就跪下行了礼,掀开帘子,清欢只觉得龙涎香的气味扑面而来,清新而甘冽。屋子里温暖异常,她褪下斗篷交给云珠,和三阿哥、五阿哥一起随了苏公公进了书房。殿里本铺了极厚的地毯,寸许长的玄色长毛,踏上去软绵无声。她的步子出奇地稳,睫毛上已隐隐结了霜花,也没有用帕子去拭,只是一直低着头,看着鞋上的花穗步步摇曳,款款生姿。
她心里到底还存了几分伤心。虽然皇帝做什么从不需要缘由,但她还是不明白,如果是为了惩罚自己当年抗旨,可他仍旧册封了她,这些年赏赐的东西,也不比在宫里的少;可如果他实在疼爱自己,又为什么放自己于清云寺中四年,不许宫人探视?他仅仅只用了一纸诏书,就决定了自己四年来的一切。在清云寺的时候,她第一次懂了额娘曾经说过的话,她说:“进了那扇宫门,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了,人人都像是棋盘上的棋子,要怎么走,从来由不得棋子自个儿,只能眼睁睁地任由旁人摆布,到头来千羁万绊,生不如死。”额娘说这句话时那样伤心失意的眼神,她一辈子都不会忘,只是这句话的意思,她那时才懂,原来她可敬可亲的皇阿玛就是那个执棋之人,而她,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可怜巴巴的棋子罢了。
清欢行至三阿哥和五阿哥之间方才站定,三人齐齐向皇帝叩头:“儿臣参见皇阿玛。”
皇帝早命人收了桌上的奏折,只坐在紫檀木椅上,一手抚着木椅扶手上雕刻的龙首,一手捻着一串天然沉香木佛珠,浑圆的珠子,上面都有细细的纹路,他一颗一颗地慢慢摩挲着,仿佛是气定神闲。
“都起来吧。”
“谢皇阿玛。”三人谢恩起身。
殿中被院里的积雪反衬,更显得光亮,倒让人有种屋外正阳光明媚的错觉。皇帝许久不说话,清欢虽只穿着鹅黄色的袍子,极其淡雅,可皇帝依然觉得刺目,仿佛是心中最不可触及的伤疤。他知道那是她最爱的颜色,像是早春第一朵迎春花盛开的惊喜,又像是初秋枫叶渐渐变黄的期冀,可他竟渐渐地怕了那个颜色,命人除了宫里所有的迎春和红枫,原以为能忘记。可过了这么久,他竟忘了最最致命的东西,清欢是越长越像她了,活生生地就在他眼前,仿佛生生又把他拖下无间炼狱。
殿里静得只能听到西洋钟表的钟摆声,清欢觉得古怪,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看皇阿玛,见他正瞧着自己,就又忙低下了头。
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回来了?”
虽然没说是谁,但清欢知道一定是在问她。听不出任何语气,皇阿玛永远是那副冷冷的腔调,就凭刚刚他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样子,清欢就知道这一关一定没有这么容易过,浑身的力气已经泄了一半,蔫蔫儿地答道:“是。”
清欢对皇帝说话一直是这副腔调,从不加“回皇阿玛”,倒像是一对寻常人家的父女,皇上听着反而舒心,倒也随她去了。
如今她这一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模样,皇帝倒觉得好笑,负手踱下来,他身量极高,清欢只觉得眼前被一团黑影遮住,她低着头,只能看到他靴上细细密密的光珠,被攒成万寿无疆的花样。
皇帝忽然笑着对旁人说道:“瞧瞧她,真像极了三阿哥小时候背不出书来,朕不许他用膳时的模样。”
众人自然都乐了,弘时忙拱手作揖道:“让皇阿玛说笑了。”
清欢忙用帕子掩了嘴,心中的大石头也总算落下。这四年仿佛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她还在回味着,而皇阿玛这边似乎早就揭过去了。
皇帝命人赐了座,又吩咐苏培盛道:“今天的鹿茸莲子羹做得不错,赏几碗让他们也尝尝。”
行了半日,这会子皇阿玛一说鹿茸莲子羹,清欢倒真觉得饿了。她原想着带些仙炙轩的芙蓉糕,可刚刚经过南门街的时候她还睡着。
皇帝召见了吴嬷嬷和云珠,吴嬷嬷是六格格身边的总管事,而云珠又是领头宫女。皇帝问了清欢这四年来的饮食起居、日常活动,吴嬷嬷当然只拣了好的说,比如她每日拜佛上香为国祈福,每周去佛堂诵经三次,每月抄录经文两卷……听得三阿哥在一旁瞠目结舌,直不相信地瞪着清欢。皇帝却频频点头,颁给她们好些赏赐。
片刻工夫苏培盛就已经带了御膳房的宫女进来了,他做事果真讨喜,不仅上了热腾腾的鹿茸莲子羹,而且还配着八道开胃的京城酱菜和清欢最喜欢的芙蓉糕,清欢只觉得肚子咕咕直叫。皇帝本不饿,但也陪着几个孩儿一同其乐融融地用餐。
清欢一碗粥还没用完,就有内官掀了帘子进来,打了个千道:“回万岁爷,张廷玉、李卫、田文镜求见,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皇帝扔下玉箸,打在精致的白瓷吃碟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其他三人皆停了下来,不敢再动。皇帝接了苏培盛呈上来的帕子,揩了揩嘴,便扔进托盘里:“这帮老东西,让朕连顿家常饭也吃不得!”
清欢却在旁笑了笑:“皇阿玛越发像小孩子了,如今倒还闹起了脾气。”她扭头对苏培盛说道,“苏谙达,你去告诉那三位大人,让他们好歹等着,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许耽搁皇阿玛进餐啊。”
清欢将那“天大的事”压得极重,听也知道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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