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只听那名随侍毫无起伏道,“大祭司大人,曦小姐醒了,正在啼哭,请问大人是否过去?”
“小曦醒了?”沈曦的消息总算令沈夜的声音柔化些许,他侧过身对那名随侍微微颔首,“本座这就去看她。”
侍女领命告退,沈夜便又垂眸俯视华月,怒火陡熄、一时片刻也重燃不起,颇为无奈地轻叹过后,他终是倾身对她伸出手,“起来,地上凉。”
华月闭了闭眼,半晌之后、妥协地抬手触及沈夜的手。
“天色已晚,你且回去歇下吧。”待她站起身来,沈夜方如是交代道,语毕看向少恭,音色愈发温和,“我们走吧。”
……
三日之期未到,沈曦只是单纯的做了噩梦,二人合力将她哄睡后,欧阳少恭收起琴,便被沈夜叫去寝殿议事。
相较于森冷庄严、偶有外人的议事厅,沈夜更喜欢在私密的寝殿与少恭谈话,他认真地将少恭看着,正待开口、却被少恭抢先一步。
“擅入沉思之间,便要就地处决?依我之见,阿夜断不是如此狠辣无情之人,”少恭微微挑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之前还决意瞒着华月姑娘、她亲近的阿姐背叛一事,今日怎的又对她全不留情?”
“她错在逾距冒犯师父。”沈夜轻轻拧了拧眉,又道,“不过方才之事,师父做法略为欠妥。”温稳柔和的音色里全无苛责抑或劝谏之意,只是纯粹直言自己看法,“当时华月在场,确是应审问过后再行评判,取信于她,亦可方便日后行事。”
“呵,取信?”少恭低笑一声,温文清雅的声线隐隐染了些尖锐的讥诮,“阿夜如此说,倒是对我毫无怀疑。便不曾想过,今日此事是我一手设计,我诱导那人进入沉思之间、恰巧于你们说完那些机密之后将他抓出?”
沈夜眸光深邃、静静凝视少恭,沉默半晌、方才开口,“若师父不说,我便绝不怀疑。”
“哦?绝不怀疑?”欧阳少恭危险地眯起狭长的丹凤眼,不依不饶地看着沈夜、冰薄冷彻的目光狠狠剜进他的心里、誓要彻底剖析他的真心,“那么如今,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怀了怎样的心思,你仍能、绝不怀疑?”
目光长久地定格于少恭冷漠的表情,沈夜瞳底竟渐渐涌上些许不忍与心疼,“师父悉数坦白于我,大抵是意在试探了,既然存心试探,便是对我、有所期冀?”
沈夜顿了顿、下一个瞬间全然不顾少恭面上神色如何阴鸷骇人,竟上前一步、将他拥入怀中,两具躯体贴合之际、揽在少恭腰际的手毫不姑息地收紧,力道不轻不重、却恰巧不容抗拒,另一只手则置于少恭背后,节奏舒缓地轻轻拍抚。
这一个拥抱极尽温柔、又足够坚实强横,宛如要将看中的稀世珍宝据为己有、独属于沈夜陌生又熟悉的清凛气息环合周身,欧阳少恭一时失神、只得怔怔地放之任之,沈夜的下颔抵在他肩头传来微妙的触觉,在此时听他低低叹道,“我知道的,所有的……都知道。”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欧阳少恭却呼吸一滞、竟觉得沈夜所指的“知道”,是他为太子长琴——他眉宇微沉、瞳底情绪莫测难辨,正待开口一探究竟,却听沈夜继续说,“师父,相信因果报应么。”
虽是问了他,沈夜却似乎并无等待他回答之意,径直往下道,“没有人该死,但人若犯我、我必除之——世间清浊善恶原本难以分清,然而杀戮无关之人只为满足一己私欲,却无疑是错的,所谓弱肉强食,断不是指无关弱者可随意掠杀,倘若滥杀亡去他人亲友,周遭之人势必出于各种缘由疏远于你,仍留在身边的也将受你牵连,你会孤寂一生、所求注定毫无所得,这便是代价。”
“一己私欲”、“错的”,那么接下来便是站在正义的制高点,自以为是地谴责他为非作歹、义正言辞地劝说他回头是岸——如此剧本,这千载之间竟也不曾推陈出新,欧阳少恭微哂、敛去瞳底一丝失望,“那么我做错了,阿夜应当快些弃我而去才是。”
“师父欲试探于我,是我做的不够好,此事本因我而起,自认难脱干系,”沈夜低笑一声,“你我已是共犯,任何代价皆得一同承担。”
欧阳少恭几不可见地一震,太过类似的话语,让他忽然忆起蓬莱殿顶之上,巽芳说过愿意与他一同赎罪——但又是大相径庭的,巽芳认为他大错特错、要他知错改错以命偿还,沈夜却是将他对错放在其次,更加不愿他独自承受沉重的报应……
欧阳少恭静静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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