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抬手捏了捏眉心,道:“爱卿请讲。”
蔡荃道:“臣以为,皇上宠爱苏伍,便留他在宫中也无妨。但皇子的教导乃是大事,不可轻忽,安王殿下初立,亟待学习的事务众多,实不宜让他每日入宫去和……咳,即使是四书五经上的学问不可荒废,朝中也多的是名宿大儒。”
萧景琰连年辛劳,又总是一副无欲无求落落寡欢的样子,蔡荃沈追这些近臣看在眼里也是忧心已久。此时难得有人能讨他欢心令他开怀,是以蔡荃这番话就他一贯的脾气而言已算说得十分委婉客气了。
他这话一出,沈追立刻道:“臣以为蔡大人说得有理。”
其实皇上在后宫中养了个男宠这事朝臣们早有耳闻,在他所居的宫室修建浴池也传出不止一两日了,一直没人直说,就是因为他与朝堂无涉。
许多臣子的看法其实和蔡荃一样,只要不影响朝政,皇上在后宫做什么都好。这几日进谏,无非因为此事已涉及立在朝堂之上的安王殿下和皇上的嫡长子。
宋铮想以直邀宠,却顾忌着柳家不敢牵扯小皇子,又摸不透新立的安王的脾气不敢贸然提他,只好抓着那无权无势的男宠做文章,以至于蹭了好大一鼻子灰。
蔡荃没这些顾忌,直言道出群臣心声,继沈追之后又有三分之二的臣子纷纷出班附议。萧景琰心头一痛,他虽然早就料到群臣不可能轻易放过此事,但这时看到出班的人中有一大半是当年梅长苏举荐给他的纯臣,为首的沈追蔡荃还曾到苏宅拜访,与他对谈学问到舍不得告辞,对他何等敬重欣赏,如今却……
这一瞬间他实在很想说出真相,告诉他们后宫中那人不是什么男宠,而是曾经名动天下的麒麟才子,是为大梁保境安民用兵如神的将军,但他终究忍住了——这些话说出来,群臣只会认为皇上被那男宠迷惑得心智全失,倒时不但保不住他,恐怕还会惹得朝堂动荡,乱象横生……更别提自己若这样冲动蛮干,那人不知会气恼成什么样子,说不定会直接带着飞流离宫出走也未可知。
想到此处萧景琰忍不住苦笑,长叹一声道:“众卿所奏朕已知道了,朕会考虑的。今日就散了吧。”
说完也不等群臣反应,站起身径自离去。
第38章
在殿上一直低头垂目沉默不语的庭生出得武英殿来,只觉得心头烦闷难言,恨不得和谁打一架才好。
他是不待见苏伍,但那只是因为他碰巧也姓了个“苏”。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何尝不知道苏伍是有真才实学的,自己那点别扭纯属无端迁怒。但有时见他和父皇相视而笑的样子,便忍不住会去想要是苏先生还活着,要是此刻在这里的人是苏先生,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父皇……父皇他有了苏伍,便忘了从前的苏先生了吗?
虽知道自己父皇和苏哲恐怕不是这样的关系,但他终究年少,对这些事本就一知半解,总是存了孩子气的念头,觉得苏伍占了苏先生在父皇心中的位置,对他就始终心存芥蒂。
可今日在殿上听人那样说苏伍,又觉得十分愤恨难平——这些人连他面都没见过,怎么就敢这样胡说八道地妄下断言?他天天去养居殿,从没见过苏伍有半点逾矩失礼之处。平日穿着打扮也一向简单朴素,和普通读书人并无二致,哪有半点以色惑君的模样。有时父皇在他们讲书未完之时回来了,他都只是起身行礼,然后便坐下接着讲。连迎上去亲自端茶递水献献殷勤都不曾有过,更别提什么狎昵亲密之举。那个宋铮根本是欲加之罪,偏还有蠢材附和他。本想开口辩驳几句,但他终究不是寻常少年那般冲动莽撞,念头一闪便想到自己刚刚册封,在朝中毫无威望,这时说话只会让群臣觉得自己不过是为了讨好父皇,说不定还会觉得是苏伍平日奉承迷惑自己之故,更要容他不得了。
及至蔡荃出班痛斥宋铮,父皇又一副护定了苏伍的态度,他刚松了口气,岂知话头一转,竟转到了他头上。原来闹了半天,大臣们弹劾苏伍归根结底是因为他?
而父皇最后口气松动,莫不是真的要去考虑考虑,以后再不让他入宫跟着苏伍学习了?
倒不是说他多稀罕,虽然那个苏伍确实讲得不错,学问嘛似乎也不输于宗学里的夫子,更难得博闻广记,所知所讲并不囿于四书五经之类,连兵法也甚是精熟……嗯,总的来说差强人意,不过自己是一点也不稀罕的。只是若不跟苏伍学习,以他郡王的身份便每月只能进宫一次请安探视,要再见着飞流哥哥就千难万难了。
庭生说服了自己是为了想见飞流才这么气闷,但这并不能令他心头的气闷减少分毫。偏偏宫中甬道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寻颗小石子来踢一脚出气都不能。
“安王殿下。”
庭生一回头,却见蒙挚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看样子是正要去巡视。
蒙挚与他倒算是旧识,当年从掖幽庭出来就隔三差五地总是见到这位大统领,有时在苏宅,有时在靖王府,有次在靖王府看到他练剑,还指点过他几招。只是后来蒙挚领军出征,接着靖王登基,苏先生战死,再回京时已人事全非,二人这样的偶遇就再也没有过了。这些时日在朝上见到,两人都各有欢喜,可庭生仪典前后忙得脚不沾地,竟一直没找到多聊几句的机会。
他心头正烦,见到蒙挚很有些高兴,微笑着回礼,叫了声:“大统领。”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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