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暇不知道了。他用忧虑的眼神望向风静持,却被风静持眼中的情绪震惊,甚至暂时遗忘了自身面临的、极可能众叛亲离的险境。
只见风静持的眼睛,完全可以用“斜晖脉脉水悠悠”来形容。他腾出双手,取下了自己的黑框眼镜,显露出更加惊艳世人的面容,和漆黑瞳仁里哀切寂寥的微芒。
“司暇送的。”他向馒头狗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黑框眼镜,小声道,“小学……二年级的暑假,他送给我的。平光镜,要从小戴到大,多戴几年,就必须按时换眼镜架。其实是件很没用的东西,还浪费钱……”
司暇吐了吐狗舌头。风静持不说,连他自己都忘了还有这档子事!他还以为风静持的眼镜是他自己配的呢!谁知道他把竹马在小学二年级时送的玩具平光镜,都当成了丢不得的礼物啊,搞得司暇一直以为他从小近视,嗨,他可真是——
不过,他司大少就算小学二年级,也该有点儿品味了,怎么偏给风静持挑了架黑框眼镜?搞得他小竹马的美色被大大扣分——虽然戴上眼镜也别有另一番风味就是了——活像他嫉妒风静持长得好看,有意给风静持涂黑脸,让他不那么招人喜欢?
“馒头,你说,司暇为什么要送我眼镜?我的眼睛并不差啊,一直都看得清黑板。”风静持也在疑惑。虽说这是他心里的老问题了,但炒炒老问题的现饭,总比纠结令人心伤的新问题来得轻松,他放任自己浸入回忆的湖泊,“有一次,我去换眼镜架,看见他又在挑眼镜。司暇跟我说,眼镜是要送给……”
风静持举高了眼镜,其衣袖滑落的手腕被灯光镀上了一层金釉,他像持着一束玻璃花蕊的黑色鸢尾,而非粗陋落伍的黑框眼镜。“……女朋友。”
风静持支开眼镜架,又戴上了眼镜。司暇发现,那黑杠杠的镜框镜架好似构起了一座围城,风静持被圈在里面,只通过窄窄小小的玻璃窗往外看,路过围城的人艳羡爱慕他的容颜,可他固守孤城,就是不出去。无论外面的人如何劝诱,他只安静的转身,走向寂寞城池的深处,没入黑暗。
他太孤单了。司暇想。只是一个儿时的玩具,他都爱护珍惜了这么多年,可见他迄今为止收到过多么——少——的礼物!除了司暇,他好像真的没有别的朋友了。他好歹也活了十八载,怎么没能找到第二个朋友?到底是他过于孤僻的性格问题,还是司暇的小心眼在作祟?
可我从来没有不准他交过别的朋友啊。司暇暗自狡辩:我还希望他能多交朋友嗫……
“我讨厌司暇的女朋友。”陡然,风静持用嘶哑的嗓音发话了。“所有,全部,都讨厌。”
司暇将馒头狗的嘴咧得老开。苍天大地啊,这这这,该不会——?!
“她们配不上司暇,一个个都好吵。”风静持垂下漆黑的眼睫,捏了捏馒头狗的尾巴,孩子气的发牢骚了,“那个,穆郁,话好多。不像个男的。我不想让他坐在司暇身边。”
哎哟我滴个亲娘唉!馒头狗在皮毛下起了一层小疙瘩。司暇可算知道他在风静持心中,是个怎样的地位了!他那小竹马,真是个小疯子唉!这占有欲忒神异了,活像养子看不得老爹找女人唉!
在风静持的大腿上尴尬挪蹭,司暇想,要是风静持知道了馒头狗就是司暇,肯定会悔不当初、怨自己乱向小野狗抖包袱吧!要知道,风静持一直都是个万事心中藏的闷sāo_huò,司暇年轻时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风静持过分清高、根本瞧不起他这富二代,不把他当回事儿呢!那么沉默寡言,好似意志坚定到无懈可击地步的人,竟然还有这般甩闷气闹别扭的时候,司暇觉得啊,自己的小竹马真是傻愣得二逼、可爱得一逼!
风静持好像发现了馒头狗在不怀好意的笑,他本性腼腆,很快就耳垂粉红,眼神游移。“今晚,要早点回去……”他实际上把馒头狗约等于了人、朋友,因此用上了商量的语气,“我们能现在就回家吗?我明天还要去一趟公司,处理些事。”
司暇叫了一声,表示胸怀大度的恩准。他依旧被风静持抱着,走过凉水般的夜色,走进温暖而嘈杂的地铁站,再次搭上得提防一百八十度偷拍的地铁……
仗着自己个头小,司暇蜷在风静持绝不健壮的臂弯中,眼皮耸拉,睡意昏昏,在心里想:边走边看吧!不过老子总会整死你的,你丫等着,冒牌货!
第 11 章
晨曦穿透糊了油烟的玻璃窗,浇淋在司暇的皮毛上,显出暖融融的金黄色。随着一阵门开门关的声响,司暇彻底睁开了圆溜溜的狗眼,他用肉噗噗的前掌挠了挠鼻子,背脊一拱就跳出了充作狗窝的纸箱,一溜烟奔向那扇刻痕斑驳的锈铁门。
可惜他后腿撑地,用一只爪子够了半天,还是捞不着门把手。急着叫回刚出门的风静持,他张嘴就“汪”,然而声音没突破铁门的阻隔,反倒回荡在狭小的一室一厅内,吵醒了素有失眠症的风思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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