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年好歹攒了些钱,为了保险起见,他直接去早先看好的客栈开了一间乙等客房。
眼下这个情况,虽说在他意料之中,却也在情理之外。
如果是十几年前的他,遇到这个事情恐怕早就暴跳如雷,非得拼着一口气闯进门去不可。
可如今他早就不是稚龄孩童了,皇宫是个精致的牢笼,也是能让人迅速成长的学堂,他一个人在里面摸爬滚打那么久,前几年几番险些掉了性命,后来又坐到那样高的一个位置,就算有睿嘉帝君在后撑腰,他也得拿得出手才行。
如今这个情况,虽说已经是最糟糕的,但他有信心自己还是可以应付。
只是……尽管如此,想起不得其门而入,杨中元心里还是会觉得难受。
也不知父亲和爹爹,此时如何了。
杨中元要了一碗面四个肉包,一边吃着一边跟店里的小二哥打听情况。
说实在的,这几年他饭量见长,也再不挑食了。大梁山明水秀幅员辽阔,各地名菜多如繁星,能吃才是福气。
“小二哥,我跟你打听个人家行吗?”杨中元捏着几十个铜板往店小二手里一塞,局促地问。
那小二掂了掂,觉得十分满意,便假装擦起了桌子:“客官您问。”
杨中元低声快速道:“我是过来投奔亲戚的,请问城南做古董生意那个杨家,这几年是个什么境况?”
小二整日在这里工作,自然对着城里的大小人家都很熟悉,听了忙说:“是不是那个门牌上刻着貔貅的那家?”
杨中元点点头,他们家特别爱财,从他父亲那一辈就无人不知,说起来门楣上的貔貅倒反而成了标志。
见他应了,小二又挤眉弄眼道:“如果是他们家你可别去了,那一家子一个比一个抠门,这一代的家主更是个铁公鸡,自从几年前结了亲,他们家这位正君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上一代攒下来那点好名声可都消磨了个干净。”
杨中元虽然已经隐约知道父亲亡故,可是这样直白听到心中也颇有些难受,他面色白了白,问道:“请问,现在的家主可是叫杨中善?”
小二点头道:“可不是他嘛,要说杨家老太爷虽然抠门,但人还是挺有分寸的,自打五年前病逝,杨家就被他们家大少爷接管,现在可是城里有名的铁公鸡了。”
五年前,父亲就去世了啊……
杨中元想着,那个时候自己刚当上管事,往家里寄了几封家书都不见回信,他当时心里就多少有些打算,如今想来,恐怕那个时候哥哥就不想管他了吧。
这也是了,如果他回来,那么势必要分得家产,以他哥哥的性格,必然是不肯的。
杨中元把心里的难过压了压,眯着眼睛想,就算是铁公鸡,他也要使劲拔了毛下来瞧瞧。
他把最后一口面汤喝完,又拉着小二问了问他这位兄长伴侣的情况。
从上古以来,历朝历代皆是男儿,两人若要成亲,那便选一家作为今后住处,从此成为这家的男丁,这样说来,杨中元还要叫这位兄长正君一声坤兄。
那小二兴许也惯会八卦,听他这样问,便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出来:“那杨家正君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我记得他是仲水城孔家的小儿子,听说他大哥二哥都是举人老爷,一家子都是读书人哩,没成想,这位……”
这样说来,这位坤兄倒很有来头,杨中元摸了摸下巴,想着第二日如何才能进得家门去。
吃过饭,杨中元回房间休息一下,便再次出了门。
他先去白衣街买了些香烛纸钱,然后又漫步到城郊三凡河边蹲下开始烧纸。
夜里风大,燃起来的之前随着风四处纷飞,带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那橘红色的光芒映红了杨中元的眼睛,可他并没有哭。
“父亲,儿子回来了,给你烧点钱,问候一声,”他低声说着,语气不缓不急,“父亲,当年您到底为何,要把我送去宫里?”
他低沉的嗓音伴着潺潺流水消失在夜空中,四周寂籁无声,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杨中元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低头看着明明灭灭的纸钱,他想起早年在家的好些事情。
他父亲是个爱财好吃的人,做生意虽说斤斤计较,但也并不一毛不拔,对待家人更是宽容,说起来只是对银钱有些较真罢了。
他爹是父亲正君的下人,有一次父亲喝醉了酒,机缘巧合下有了他。虽说是巧合,但父亲对他和爹爹一直都很好,十岁之前,他几乎是被父亲宠着长大的。
大爹爹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而他所出的大哥更是一门心思学习经商一道,跟他是从来都不亲的。
直到十岁那一天,他父亲从铺子回来,抱着他说:“小元,你想要最好的生活吗?父亲想,明天会有人带你去帝京,你记着,好好为家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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