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站在停靠着艘艘金碧辉煌的游船的码头附近,正朝他的正前上方曲臂举着他的平板电脑。他此刻的视线极可能又是与她此时所在的点之路线构成远距的极近平行的。可下一秒,他又将极可能只出现在她的视野盲区里。最危险的距离是,他将坐上游船远去。
祁安觉得,身上的这双脚快要恼怒地嫌弃起躯体的沉重且迟缓了,即使它已经脱离集体将自己向前飞奔而去了。被急促抛在身后的白公仍在依依惜别,年复一年,那是漫长的告别,似乎不知疲倦,似乎岁月从未让他们真正地别离过。然而她此刻却是实现了某种意义世界里的重逢,在这里的最后一滴滑落的眼泪由来被借口为喜极而泣,对她却像是失而复得,行走意义上的光明的失而复得。即使从未真正实实在在地得到过什么。这是一处一地在经历上神圣的一起人事物。
她的浑身上下都刮起了风,逆向扑来的风震动她延伸进双耳的耳机线,呼呼风声经耳机线,传输进在体内炸开的音乐里。她踩着那浑重鼓声骤进,棒球帽下的两边长发飞出了风的形迹。有那么一秒钟,她以为耳内响起的歌声就是那人的说话声。她甚至模糊了她周身的风的虚实。她在快速绕开障碍的同时,一刻不停地将他追寻眺望着。
他已转身继续前去,若她以她往常的速度踱步走,除非他倒过来往回走才能让她再遇上他。然而,若他站在原地突然回首将正在向他探着脑袋疾走的她瞻望,那对她来讲,却会是一个令她百分之百感到惊悚而恐慌的瞬间。依着内心实际上早已积淀且建成的罪恶律,她眼下的行径是会被那个自以为高尚的自己排斥而唾弃的。紧追不舍地跟踪并且就对方想入非非,对对方进行的是意识上的□□。人的罪恶行径,终究始于心念,甚至模糊朦胧的无所畏惧的意念。然而,她现在正时刻隐匿着这种种心绪,仍远远地在他后面追着他的一点点身影。几乎心惊肉跳的心悸和紧张,像他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的身影,时不时地浮现。在他停下来,站在湖边上眺望着什么的时候,她会突然担心他能够感受到她近乎灼热的目光,然后出其不意地向自己的眼睛射来一箭……
从连走带跑地飞跃圣塘关亭边的拐角后,好不容易才将激进的脚步控制在一定的快行速度。她瞥到远处的湖堤上缓缓流动的人群,渺小得如同爬在一条巨线上的只只黑色蚂蚁,身边展开类似的嬉笑怒骂,以及孤芳自赏下片片沸腾的沉默。有人的地方总是少不了声音的。侧斜身子,使电脑包的背带深深地扎进肩膀里侧,将脖子上的围巾圈大,把帽檐对着额头摆正再向上推滑一些,又在后脑勺处向下拉拔帽沿,使双眼有一片更明豁的视野空间。突然想起昨天耳机里声音的暴露,又摘下仍在播放着《loy》的两只耳机,边追边放在耳外检查,再塞回去。
这是一段追逐的游戏。没有达成协约的竞争对手,只是被她一厢情愿地设定为追逐标的的却并不知悉的陌生对象。她甚至现在仍未看清他的长相模样。这已是一次带着某种幻想怀有某种情愫的追踪。
另有一个她,作为毫无干系的旁观者,在这拥挤的两人之局外清晰地探知着这一切。那个旁观的她和这个只盯梢着一个人的她,却是思维同源的两个独立个体,就像观影者对电影剧情发展的控制只能另在自己的想象世界里任性进行,或就认命作为一个将自己代入的主动的旁观者。
她的目标永远在不定数地快速移动,为了能够永远地瞥见他的一点身影,她甚至不能有丝毫打盹的念想。他在人群中如过无人之境地快速穿行的形体轮廓,就像一块已经进化到能够轻松控制吸引距离的磁铁,在人潮涌动处影响着她滋生出一点点可以进一步距离接近的期望。在他被一面面陌生背影淹没的一个个瞬间,那种期望是那样的强烈。
祁安感到自己身边的人,不是在快速地退离自己而去,就是被自己无情地远远抛在后头。她看不到身边的那些作为人的人,在这段追逐的游戏中,他们只是一个个挡在她面前使她需要费时费力绕开的障碍,或是一个个能够掩护她的跟踪和窥视之触及羞耻心行径以防在标的眼前暴露的壁垒。舍弃浏览或端详那涌流着的一张张活生生的面孔,只为了一见一直在百步之外的前方,那个来自异域的且在幻想中仍见不到全貌却又于现实中产生亲近感的陌生脸庞。一种种对立的矛盾,在她心里生机盎然地共生着。
追逐一个看不清轮廓的梦想,需要耗费几等心力;追求一个不了解却一心趋向的人,又得经过如何的构想。所有那些有关追与被追的关系,仿佛自然而然行进的程序,又如永远地被摆布在那无形的力量之手中。一切自然均非全然不受约束的自然而然。情感和理智不过是被策略性地调兵遣将之方式手段。
他们又不仅仅是一张张被她略过去的脸,她能够在自她身边经过的人身上嗅到粗陋但不可固执强辩的形迹,那些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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