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着,打窗户底下看出去,远远又来了几个人。贾兰认得是庄上的余先生、苏大夫同老渔头几个。想着他们并不知自己身份的,便也没放在心上,顾自吃菜。却见一直稳如泰山的师伯蹭地站了起来,连打翻手边的酒都顾不上了,一个转身就要往外跑。想了想又回头抓了贾兰,从另一边的小门冲了出去。这墨延松身上却也有几分功夫,一转眼便跑出老远。恰在一处山坡上,寻了块石头坐了,才放下贾兰来。贾兰只觉着今日定是得罪了灶王爷,怎么一顿饭吃得这般七零八落的。
墨延松见他疑惑,冷笑道:“你还做梦呢!刚若不是我,你就得上阎王殿那儿值班去了。”贾兰更不解了。
墨延松问他:“你可知道你那些师兄们为何见了我同见了鬼一样?”
贾兰摇摇头,墨延松道:“我们门中,各人所学不同。所谓‘学以致用’,‘纸上得来终觉浅’,总得有地方试试才知道才学真假。原先那山上又没什么人,再说咱们也不好牵扯那些寻常百姓。便多半拿师兄弟或再传弟子们试手。偏我又没个徒儿,故此,当年同你那些师兄们往来就多了些。”
贾兰皱皱眉:“师伯没把我怎么样啊。”
墨延松点点头:“你来晚了。”
“哦,怪道,不过师兄们或者不知道。”想起那一众师兄们常日里见了自己总是和声细语的,得了空便带自己好吃好玩去,很有几分怜惜,大约是当自己在师伯手下过的日子艰难。
想了想又问,“那方才师伯跑什么?”
墨延松道:“我试手,顶多让人难过些,刚才那人若要试手,就是要命的事了。幸好逃出来了。”
贾兰便问:“到底是谁啊?”
墨延松摇摇头:“你若知道了,当面难免露出异状,到时候被人顺藤摸瓜,岂不是连我都害了!不可说,不可说。”贾兰再如何百般询问,墨延松只不松口。
贾兰又问:“师伯你又是学什么的?”
墨延松翻个白眼:“你连我学什么的都不知道就死活不肯做我徒弟?这天下想要当我徒弟的人多了去了,只没几个人有那样造化罢了。若不是看在……哼哼,哼哼。”若不是看在你孝敬的好酒份上,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只好冷哼几声。
贾兰在书院里如何,李纨只能知道个大概。也是为常理所迷,只道是个长学识的地方,如今她又不盼着贾兰举业出仕,自然更不会多管,只要他平安开心就好。虽有方糕同团子两个“细作”,进了书院却是跟不到里头去的。每每送到,几人都在二道山门外的群居院里呆着,若要寻贾兰回事,还得禀了书院执事,再遣人告知贾兰。也是这里的规矩,便是几位王爷,当年还是皇子时在此就读,也不能带随侍进去。有几个过不惯如此的,就自行退学,也没人管他。至于那“解忧照”,儿行千里母担忧,儿行千里儿自己却是不担忧的,贾兰寻常也不用它。是以,渐渐的,李纨却不很知道自己儿子在外头的行事了,说来这也是为人父母必经的无奈之路。
既无所知,便无所忧。这年的开春虽晚了些时候,总算还是来了。庭前玉兰初绽,各处新绿绒绒。常嬷嬷还突发奇想让许嬷嬷从庄上带了好些野草籽实来,漫山遍野洒了去,非说如此才有乡野气象。李纨如今正让人搬了木桌板凳,在前院的小坡上坐着喝茶看景。时气转变,虽还是有风,却非原先那般凛冽模样了,带着些温润柔和。要让李纨说来,好比是从王夫人变成了迎春的意思。
她正悠闲,就见一群人打青篱外行来,打头的探春见了李纨拿个板凳坐着,乐道:“若是老爷见了必要夸大嫂子浮华尽扫的,亏你哪里寻来。”
李纨笑着问她们:“怎么有劲儿爬这坡来?这是要往哪里去?”
探春笑道:“大老爷这几日说是病了,太太让我们过去瞧瞧呢。顺道过来告诉嫂子一声。”
李纨点点头:“我晓得了,回头就让兰儿过去。”
惜春问:“兰儿这会子不在吗?在的话,与我们一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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