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飞的雇主,想杀自己。
“为什么?”成扬骇然问道。
宁飞收拾着东西,百忙之中匆匆扔下一句“不知道”。方才浑浑噩噩的状态下,塞进行李箱的东西实在太多太乱了。他将无用的废报纸拿出来,看了一眼,又讪讪撕成碎片。
成扬本人就留在这里,他还有什么必要留着这些东西呢?
他大步走进卧室,捡了几件衣服,把一整盒未开封的内裤也拿在手上。回到厅里的时候,成扬仍怔怔思考着,似乎完全没注意碎纸片上印了什么。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东西已经全摆放好,宁飞拉上箱子的拉链,推着成扬出门。手刚碰到向导的背,对方顿时如被惊醒一般,开口说:“能先解开手铐吗——我自己能走。”
仿佛看出他的不情愿,成扬补充了一句:“反正,我短期内也没法回公会了。”
宁飞捕捉到关键词。
“短期内?”他问。
“等弄明白事情真相,洗刷清白之后,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宁飞手放在成扬身后,听了这话,嗤笑:“公会有什么好。”
成扬记得他的身份,一个从公会叛逃的哨兵。他轻轻叹了口气,否认道:“不是好不好,只是应该这么做。我可是个向导,除了回公会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宁飞轻哼一声,但还是拧断了手铐的钢链。他们一前一后下楼,绕过小巷,一路向南。路边上停着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宁飞撞破玻璃窗,手伸进去从里面打开车门,自己坐上驾驶座。他从方向盘下扯出两根电线头,轻轻嗒碰一下,接触的金属线间冒出几点火星。
发动机打着火了。
一只黑猫顺着破窗,三两下灵巧地跳到后座,窝在座椅暗处缩成一团。哨兵转头看着成扬,无声地催促他上来。
成扬刚坐好把门关上,宁飞就迫不及待地踩下油门。他们沿着河涌一路驾驶,直到支流并入浩浩江面。市区平整的水泥地不知何时换做柏油路面,最后成了江边磕磕绊绊的黄土大道。这一片是郊区,人烟稀少,摄像头的分布也分外稀疏。入海口就在前方,远远能看到水面上郁郁葱葱的树,是红树林。
成扬记得附近应该有个废弃的渔村。十几年前为了保护环境,村子被强行搬迁,安置在别处。
宁飞再开了一段距离,熄火停车,示意成扬下来走。
黑猫在他们后方两三米外的地方安安静静跟着。
成扬不知道宁飞打算将自己带往何处避风头,也没法仔细想,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头疼又突如其来地发作了。正是黄昏,一轮橘黄色的落日正挂在宽阔的入海口之上。他眯眼看前方,视网膜上映着的是几片模糊的光斑,刺目得几乎让眼泪流出来。
宁飞突然开口:“我小时候就在这附近长大。”
“嗯。”成扬轻声回应,“你是从那个渔村出来的吗?”
哨兵出神地凝视着夕阳,自语一般说:“没错。许多年没回来过了,真美……”
成扬闭上眼,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宁飞转身看了他一眼,原本略有些恍惚的神情立刻化作惊慌。“你当时做了什么?”他问,“是伤害转移?”
成扬点头。
哨兵的话显得有些僵硬:“收回去,我不需要。”
“我不能眼看你失控。”他说。
成扬是个很好的人。他给了宁飞记忆深处最温暖的片段,让他翻来覆去地惦记了这么多年。
但今天的这份好有点超标,宁飞从来没期待过这个。
疼起来多难受啊,他想,他怎么能让成扬体会这种痛苦呢?
“我不会失控。”他说,语气又凶又急。
成扬低声反驳:“你当时明明都到了边缘了。”
“我能忍住。”
成扬来不及说话,嘴巴就被堵住。宁飞趁着他还陷在虚弱与不适的状态,上前一步强吻了他。那是近乎撕咬与掠夺的笨拙亲法,成扬的舌头被吮`吸得微痛。他皱起眉,想要撤开。宁飞先退了一步,瞪大眼看着他,显得又凶恶又羞怯。
他的眼里映着落日的半轮暖光。
“你……”成扬谨慎地酝酿措辞,不确定自己应该表示抗拒还是应该直接谴责。
宁飞打断道,声音有些因发抖而不稳:“我的雇主曾对我有恩。今天她找人向我传话,要我必须杀你。我说不行,我和你之间还有交易。”
话题转得太快,成扬不解地等他继续。
宁飞自顾自说道:“她问你给我多少报酬,她愿意出三倍。”
“所以?”成扬问,“你要在这里杀我吗?”
“我回绝了。”他闭了闭眼,说“她的三倍对我没意义,我只想和你上床。”
他双颊充血,眼神明亮。成扬一时说不出话来。
夕阳一寸寸沉下去,宁飞眼里的光一分分暗淡起来。
最后,成扬移开视线:“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我理解。”宁飞木然说。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开口,语调恹恹的:“那就把你的伤害转移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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