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远看着秦风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压低声音道:“秦老板不觉得该给我一个交代?”
秦风有一种随环境而随时化形时刻准备成精的特殊气质,再酒肆喝酒聊闲天儿候像卖笑的,在戏台上扮上飞天的造型就像是个仙女,此刻在荷花塘边儿上,活脱一朵出淤泥不染的清水芙蓉。
清水芙蓉闻听李明远的询问,开口道:“不觉得。”
李明远:“……”
世子爷觉得,只差了一点儿什么契机,他就可以抽死这妖孽为民除害了。
李明远在秦风眼前总是控制不住的变成个话唠,以退为进攻心为上,“秦老板,有些事情你不想说我可以暂时不问,但是,你既然拉我入局,与其费心防着我,或者拿我当古董花瓶空摆设,不如与本世子合作。”
秦风闻言,饶有兴致地转过来看他。
世子爷一脸真诚,高贵傲然,为国为民一般的屈尊纡贵。
只不过他这表面姿态后那刨根问底的心情终究没变,被人牵着鼻子走十分的不情愿,不问出什么来就准备誓不罢休。
“行啊。”秦风在李明远的眼神里微笑应道,“世子爷想合作什么?游龙戏凤还是天仙配?”
李明远:“……”
这货就不能跟他正经说话。
秦风半蹲着的姿势游刃稳妥,有着一种特殊的从容,绝不像一些普通人那般蹲了一会儿就腰酸腿麻呲牙裂嘴,他调整调整姿势,身形姿态都是矫健柔韧的:“世子爷一定想不到,人为了生存,究竟可以做到多少。”他顿了顿,接着说,“我以前也想象不到。”
李明远难得听他正儿八经说几句实话。
也难怪,他说话一向连忽悠带装傻,十句里拼凑不出半句实诚。
而秦风此刻却显得很真诚:“生存如果是一时的问题,偷抢打劫,烧杀抢掠,有了银钱进项就会享一时的太平,人都如此……可如果,这生存是世世代代的仇怨与难题,因为生存而聚集起来,却无法继续生存下去的人太多太庞杂,就成了战争与祸患。”
他说的是蛮族,李明远一瞬间就听得懂,一时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只好敛口不言。
秦风笑,独有一种阅尽尘世的了然。
“更何况,有些人自己无法生存,就要想方设法的让别人也不能生存。”
李明远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皱眉微怒,脱口而出:“不是。”
不是什么?
他不能解释。
秦风却心有灵犀一样的一点就通,没有故作高深故弄玄虚,连一贯的调侃都没说,只是道:“肃亲王府自然可以不是,但有些人,不会不是。”
李明远面沉如水地看着他:“所以你不是谁的人?”
秦风失笑:“怎么可能。”
李明远:“所以你即使身在曹营,想的也不是主公而是江山?”
这话说的挺有意思,秦风听的出他那隐隐的怀疑与几乎接近于无但仍然存在的些许讥讽,坦然道:“以身为剑,手眼从心。秦某人哪怕只是谁手中的刀,也懂得锋芒该斩向的是敌人。”
李明远:“可曾身不由己?”
秦风答:“不曾。”
秋风吹动树的清影,夜色无边,远处吟唱的不知是谁的心曲。
历史上从没有哪个庞大的王朝是真正能够毁于外敌。
若有明君在朝,龙城飞将仍在,上下一心,幅员千里地阔地也足够固若金汤,如若不然,内乱并起,乱象频生,千里之堤也是蚁穴能够轻易瓦解的赢弱不堪。
有人想的是一己之利,也有人想的是社稷家国。
而只有汗青丹书来评判谁对谁错。
也许谁也没对,但谁也没错,只不过,那是谁人都躲不开的评说与功过。
大浪淘沙,各奔东西或者同流合污,世人总要有选择,这选择或舍身成仁,或功败垂成,万般不由人。
而秦风却敢在李明远的质问可曾身不由己之时,坦然自若,从容不迫地说,不曾。
是真是假?
李明远在那时是无从辨别的。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秦风优雅起身,不动神色地与李明远换了个方向。
夜风中传来一丝别样的香气,秦风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嗅出那是松烟与脂粉混合成的味道,还夹杂了些许外族的独特熏香。
蛮人信教拜神,将自己的灵魂与钱财都奉送给顶礼膜拜的神灵,这香在他们眼中是神灵的佑护,香气不断,神灵的加持与悲悯就常随他们左右。
此处光线不明,可这两股味道交织而成的特殊气息,已经随着夜风散入了秦风的鼻子里。
来了。
李明远没有秦风那样独特的嗅觉,他对周遭的感知,只靠听。
此处无疑是安静的,可是山雨欲来之时,这安静还要再加一个更字。
李明远不出声,用唇语在秦风看得见的地方道:“有人。”
秦风点头,回道:“我知道,来人有两个,一个是额尔都木图,还有一个是戏子。”他说完这句,顿了一下,补充道,“还不知道是谁。”
李明远挑眉,眼神一勾,你不知道?还以为你无所不知。
秦风淡笑,从善如流地回了一个且嗔且怪的眼神,笑出了世子爷一身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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