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此类,包括正坐在沙发上的小宁,他胸前那条宝蓝色的领带,是陆友铭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而分手后,陆友铭曾发现它躺在垃圾桶里。
他的脑海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设想。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什么?”宋千宁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敢情他压根没听到自己刚说的话。
他呼地站起来,“陆友铭你吃错药了!我今天中午怎么跟你说的,叫你晚上7点去机场接我,记得提前煲好汤。结果呢?我特么像个傻子在冷风中等了半个小时,打你电话也不接。这一回来,呵呵,先不说厨房冷锅冷灶的,你特么竟然在床上呼呼大睡!”
陆友铭一听他的控诉,上前一步,想说不是,但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宋千宁不耐烦地推开他,“走开,最烦你这副八杆子打不出来个屁的样子。”说完走进卧室啪地一声把门关上。
陆友铭追上去,想敲门,却又犹犹豫豫地放下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墙上的电子时钟响起一节报时音乐。陆友铭不由望过去,2015年3月1日,晚上9点整。
他瞪大双眼,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了咽,这怎么可能?他明明记得,刚过完2016年的春节。
他难以置信地再次审视着这间屋子,看到小宁落在沙发上的手机,便跑过去拿起来,翻开日历——2015年3月1日。他指尖颤抖,忍不住刷新了一下网络,日期没有任何变动。
没错。小宁第一次和他提分手,就是这一天。
他……因为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从车祸现场,回到了一年前。
他惊慌之余,不由苦笑。
2015年,他不敢回想,那是他生命中最为痛苦和难堪的一年。
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接受了小宁移情别恋的事实,从最开始的生无可恋到最后的丧尽自尊。直到公司仓库被烧,他赔光这么多年所有的积蓄,开着他那辆连卖都卖不出去的小破车,准备离开这座城市。
结果,一个眨眼,他又重生到这一天。痛苦开始的这一天。
他拍拍脸,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但是疼痛和呼吸都如此真实。包括腕上手表均匀而清晰的咔哒声,都在提醒他,这是真的。
他无力地垂下肩膀,一时间无法消化上天给他开的这个玩笑。
手里握着的手机突然震动着响起来,他回神,抬起看了一眼。原本浑沌的大脑倏忽清醒。
“钱总”。钱瞻!
他用力抓着手机,裸.露的手臂上暴起青筋。
“你干嘛?!”宋千宁从身后窜出来,夺过手机,瞪着他,“谁让你动我手机的?”
陆友铭望着他的脸,胸口漫起一丝疼痛。
宋千宁并未意识到他的情绪不对劲,转了个身去阳台接起电话。
“嗯,刚到。”“好的,多谢钱总关心。”“今天?今天不太方便,太晚了。”“真是抱歉。”“那钱总再见。”“嗯,晚安。”
陆友铭隔着玻璃,凝视着宋千宁温柔的侧脸,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
胸口的疼痛证明着他还是不能放下面前这个人?可如今这种状况,难道还期望会有什么不同的命运?
重生一次,有什么意义呢?
重生?他突然意识到,他拥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比如现在,他可以选择冷静地分手,而不是像上一世那样,苦苦挽留然后再被伤得遍体鳞伤?
“少碰我手机!”宋千宁从阳台走过来。
陆友铭望着他的脸,问:“你有别人了?”
宋千宁一愣,“你什么意思?”
陆友铭把颤抖的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故作镇定地说:“不然为什么要分手?”
宋千宁沉默了几秒,脸上重新挂上不屑的笑,“陆友铭,你他妈少在那儿诋毁我。实话跟你说,我早过够了!你以为你是谁?呵呵,一个送快递的,我特么说出来都嫌丢脸!”
虽然这种话上一世听了不止一遍,但再次听到,陆友铭的心还是狠狠痛了一下。他不打算再做无谓的挣扎,抬起手抹了一把脸,转过身走到玄关,拉开门,背对着宋千宁,说:“好,我们分手。”
宋千宁向来瞧不得他这种连架都吵不起来的闷沉样,心中气没地儿撒,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往门口砸去!
玻璃破碎的尖锐声音。
陆友铭沿着黑洞洞的楼梯,一口气从五楼跑下来。在一楼的拐角处,一拳打到墙上。
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为他付出所有,他抛弃他。他努力数十年为他建筑的天堂,不及另一个人的起.点。
他深爱着的人,原来一直以他为耻。
*
凌晨十二点,陆友铭回到家里,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他深吸一口气,开灯,卧室门大开着,皮箱还被撂在门口,脚下是碎成一地的镜子,似乎每一片都能映出他破碎的爱情。
风穿堂而过,啪地一声把门关上,陆友铭垂着头走进卧室。他躺在床上,盯着隐没在夜色中的天花板,纷乱的记忆翻涌上来。
从十五岁初次遇见小宁,到高中毕业正式在一起,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对彼此的亲密试探,以及大二那年被父母发现,出柜,被赶出家门,深夜里在街头的电话亭给小宁打电话,冬雪里温暖的拥抱,再到终于买了车,带着小宁一天逛遍平湖市,两个人傻子般对着大海喊,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陆友铭用手背遮住双眼,可这一切都抵不过时间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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