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梁澄又无法对安喜平的死因视而不见,他一时心绪不稳,只好避开梁济委屈的视线,道:“你也要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跳脱,母后以后还要依仗于你。”
“哥哥,济儿不要长大,哥哥你还俗吧,反正这雪都下了。”梁济从蒲团上爬到梁澄身边,拽住他的袖角。
“圣旨已下,以后这样孩子气的话莫要再说了。”梁澄手臂微移,到底不够确定,也不够狠心,没有避开。
梁济瘪嘴,还要说些什么,这时一直不说话的李度秋冷哼了一声,梁济顿时噤声,松开兄长的衣袖,两手扣在膝头上,眼观鼻鼻观心地正坐在梁澄身边。
这时安喜平进来为三人上茶,梁澄接过,为李度秋倒上一杯,“这是寺里独制的梅后雪芽,为每年春季雨前茶,只采每株茶树最嫩的尖芽,正好也是梅花落尽之时,舅……还请施主品鉴一二。”
李度秋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人,一个眼神就能止小儿夜哭,见梁澄连“舅舅”都不喊了,一副遁出红尘,斩尽因缘的模样,眼里就忍不住迸出两团火花,“俗人一个,如此好茶到了鄙人嘴里,不亦于牛嚼牡丹。”
梁澄垂下的眼睫微微一颤,还是将茶杯送到李度秋面前,笑道:“是贫僧着相了,茶就是茶,不论好坏,所谓品相,不过世人好名逐誉罢了。”
“所以你这太子说不当就不当,也是因为悟尽了声名权势,堪破了众生百相?”
梁澄深知,他这舅舅看着是个冷面阎王,其实最是尚义任侠,肝胆照人,见到自己出家为僧,如何坐视不理?
只是今日,他既然已经出家,以他过往的身份,自然要处庙堂之远,绝不可再与朝廷有任何瓜葛,尤其自佛祖托梦一事后,明元帝封他护国法师,已然锋芒太过,此时更需含明隐迹,韬光养晦,更不能把舅舅牵扯其中。
梁澄心中一涩,自己终归要叫舅舅伤心失望,他转头对梁济说:“你去院里耍耍,我与你舅舅,有些事要说,喜平,你带九皇子到院里赏赏白梅。”
梁济虽然在哥哥面前有些娇缠,到底还是明事理的,于是乖乖地跟着安喜平出去了。
直到二人跫音渐远,梁澄便开门见山道:“舅舅,这太子我做不了……”
“有何做不了,”李度秋语气森冷,看向梁澄的眼眸,却满是关心,“你是中宫嫡子,身后还有李家,自幼聪慧,才德兼备,这太子怎么做不得?”
似是想到什么,李度秋眸光一沉,道:“是不是你母后对你说了什么?”
这回轮到梁澄不解,“母后对我并无……”
“你身体之事,我早已知晓。”李度秋打断梁澄,“皇后一直疏远你,是她太过糊涂,你莫要放在心上。”
震惊过后,梁澄只觉喉咙似被棉团堵住,心里涌起一波涨涨的酸意,原来竟真有人,在知道他的秘密后,依旧待他如常,能知舅舅此番心意,也不枉费这一遭重生。
梁澄低头,长长的眼睫避去眼里的水光,笼在袖里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生怕自己失态,“舅舅……我并不怨母后,皇宫里勾心斗角,母后也是不易,我这样的身体,又处在众矢之的的位置,随时就能授人以柄,到时不但母后济儿,就连李家,也会遭受牵连,我若想安安稳稳地弃位出宫,又能不牵连他人,除了出家,别无他法。”
“况且,我并不喜朝堂争斗,离开纷争,于我也是一件幸事。”
第9章 禅室密语
“舅舅,我意已决,你莫要再劝,如今木已成舟,断无回头之箭。”
梁澄不闪不避地注视着李度秋的眼睛,双眸澄澈平静,落下最后一句。
李度秋的嘴唇抿成一道坚硬的弧度,良久不语,最终从怀里摸出一枚白虎玉佩,推倒梁澄面前,道:“收下,今后若要用人,便持此信物到最近的宏威镖局找账房先生,到时自会有人出来迎你。”
梁澄眼角已然泛起一圈红晕,他郑重收下这枚白虎玉佩,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发出一丝颤音。
李度秋暗叹一声,一张布满厚茧的大手抚上梁澄的发顶,道:“舅舅过完年,便要回边关,自己一个人,要多多保重。”
“嗯……”梁澄点点头,赶紧低下头,掌心紧紧地贴着玉佩,直至将泪意逼了回去,方抬头道:“舅舅放心,澄儿定会保重自己,您也要……万事珍重。
李度秋刚毅的嘴角微微弯起,目光一柔,道:“好。”
梁澄见此,脸上顿时轻松不少,想到院外的梁济,终究难以坐视不理,“我此番出家,京中势力怕要重新洗过,济儿还小,还不能上朝,暂时不成威胁,父皇为了牵制二皇子和四皇子,眼下也不会让济儿出事。”
李度秋冷笑,“我人虽不在东都,但要动你兄弟二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梁澄摇头,“我所忧不在其余皇子,而是武阳候孟留君。”
上辈子孟留君用计使他做不成太子,便是要引发宫闱内乱,如今他将这一步提前,孟留君不会毫无动作,眼下他人不在东都,但是要不了几日,便会知道太子出家之事,以孟留君对明元帝的积恨,定会借机挑拨,煽惑二皇子四皇子其中一派,掀起风波,打破多年来的平衡。
而梁澄最怕,他们中一人,可能会对九皇子动手,然后嫁祸给对方,好来个一石二鸟。
李度秋却是不解,“你与武阳候不是交情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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