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措问我:“困吗?”我说:“有点。”他蹲下身说:“来我背。”我趴上他宽厚结实的脊背,张措用嘴钳着电筒,我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中,凉风习习。
他背着我,经过了寂静无声的桃林,经过狭隘的天堑,经过漫长到令人窒息的黑夜。
我们回到家。
后来张措更不让我出门了,我不知道他在惶恐些什么,我不会再在凡人面前化形,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好笑轻易信任旁人的时蒙。但张措总是在害怕,害怕我突然就被心怀叵测的人抓了去。
他不知道,我也不愿意离开他的家,但我更想跟着他,有他在的地方,才能称为归宿。
日子便行云流水般的过去了,我很少见过狐狸,但他每次来都逃不开让我与他回狐族这事。久而久之,我嫌烦,也不爱再搭理他,狐狸就来的更少了。就算来,他也只见见张措,于我倒唯恐避之不及。
张措就把狐狸的话当金科玉律,但凡我有何出乎他意料之举,张措就用狐狸的胡话压我。叫我恨得咬牙切齿,偏偏逮不着狐狸驳斥他。
五月天气转热了,从村口到山腰的水泥路也修砌完工,村长特意召集了村里的人搞了个剪彩仪式。张措难得又想带我出门,一路上都兴高采烈地朝我说水泥路有多大好处。
灰白色的银带子从村口盘旋蔓延而上,远远望去,还以为要接到一碧如洗的天空去。我戴着张措特意买的夏天戴的遮阳帽,他抱着我,村长看着挺年轻的,张措说他刚年逾四十。
两个小孩儿在村口扯着红绸站在水泥路两边,村长手里拿了把大剪刀,留在村里的年轻汉子跑到地里把鞭炮放得震天响,老幼妇孺便站得远远的看着,有的手里还拿了镰刀锄头,看来刚从田地里上来不久。
也许是兴匆匆来看剪彩的。
人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张措抱着我说:“快到二十一世纪了,新世纪。”
每个人都翘首以盼,希望这条路能将远行的家人带回来,能将外界的消息带进来,能给北溪山带来福气和喜气。村长发表了一大堆讲话,直说的满面红光,才走到红绸带边,张措抱着我的胳膊收紧了。
他甚至还有些紧张,我拍拍他的肩膀,张措就冲我笑了笑。
鞭炮响完后,在一地喜气洋洋的硝烟味里,村长拿着他的大剪刀,咔嚓剪短了厚重的红绸带。村民纷纷鼓掌,掌声落了地的石子似的,稀里哗啦蔓延开。
张措这会儿不紧张了,好像有什么随着带子的断裂而尘埃落地,他将我抱得更紧,我环住他的脖子,眺望他身后的好山好水。
山河依旧,物是人非。
六月,张顺从工厂里回来了,听说好不容易请了假,请的婚假。老板原先不批,他的工友联名去找老板,老板怕惹出事,这才给勉强批了。张顺回来那天,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
当时张措,三婶,方小玉,张顺和我都在,三婶把张措当做亲儿子,这婚事的操办说什么也要落在他身上不能推辞。张措白天干完活,晚上就到三婶家商量,张顺回来那天,我们在三婶家一起吃了顿晚饭。
三婶嗔怪张顺:“你就啥也没带就回来啦?看人家小玉不嫌弃你!”方小玉正坐在我旁边给我讲她小时候听见的乡下的离奇故事,大约是突然被提到了。方小玉还有些惊讶,等她脑子里过了一遍三婶的话。
方小玉满面女儿家的羞赧,两只手从我身上拿下来,放在大腿上惴惴不安地互相绞着。张顺啃完一个猪蹄,把骨头吐桌上,可有可无地说:“那她嫌弃就不嫁我了呗。”方小玉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不嫁这两字。
她涨红了脸,大家都以为她不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方小玉才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决然道:“就算你什么也没有,我也跟着你。”
人间的情爱,说到底都是何苦。
张顺当时愣在那儿,三婶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我也就认你这个媳妇!”张顺什么也没说,只是往方小玉的碗里夹了块肘子肉,说:“多吃点,长得真瘦。”
方小玉欸了声,忙不迭拿起筷子把肉吃了,她还默默低头摸了把眼睛。
方小玉不吃肉,她只吃摆在面前的青菜,要不是张顺这一筷子,我估摸着她也吃不了几口就要说饱了。张顺给他夹了菜,方小玉脸上笑容多起来,吃的也多了点。
我完全不理解张顺有哪点好,值得这么好的姑娘做他的妻子。
也是在张罗张顺结婚这段时间,张措他爸病情又加重了。张凯张严各有事业,常年不在家,只过年才回来履行传统赋予他们的义务。张措他爸早些年便一直在吃药,至于究竟什么病,张措没肯告诉我。
张措忌讳在我面前说不好的东西,我想他大概也潜意识里相信语言是有力量的。也难怪说一无所知才是幸福,就那样不闻不问,一生恍然而过,可能也是件极幸运而洒脱的事。
张措忙得脚不沾地,方小玉先回方家沟准备,反倒是张顺赋闲在家,好似结婚的人不是他而是张措一般。第二天张措上县里和专门下乡办婚礼的人交涉事宜,三婶翻了老黄历选了个好日子。
我留在家翻张措的书,张顺不知何故溜达到家里来。他推开门将朝我打了个招呼,顺手将柳枝编成的草环按到我头上,我刚手忙脚乱把帽子戴好,他这一按,险些将帽子也弄脱。
张顺如在自己家中,径直走进来大马金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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