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夫人暗松了口气,给了桂妈妈赞许的一眼,收拾心情故作平静地道:“带上来罢。”
慕容复即刻道:“儿子不打扰……”
怎知他话未说完,慕容夫人便打断他。“你且留下看看罢。”
慕容复诧异地挑眉,慕容夫人向来不喜他为课业之外的任何人与事分心。正无头绪,桂妈妈已然上前为他解惑。“公子爷,夫人的意思这丫头是买来服侍公子爷的,总要公子爷可心才好。”宋时规矩,主家拿了奴仆的卖身契便算是操纵着仆人的生死,这丫头买来究竟是为婢为妾,也只在主人一念之间。
慕容复显然也明白了桂妈妈的言下之意,只躬身道:“多谢母亲为儿子费心。”他原想做出一些符合他年龄的尴尬或感激之色,无奈技能点未曾加在演技上,话音仍旧冷静平淡,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瞧不出半分心绪变化。
不一会,房内便立了三个莫约五六岁年纪的小女童。慕容夫人又分别问她们叫什么多大了会什么。三人中着一袭桃红短襦的女童最是俏丽,她嘴角含笑率先上前答话:“回夫人,婢子名叫环儿,今年六岁,会打算盘会研磨还会唱曲。”
慕容夫人微笑着点点头,目光又转向着堇色短襦的女童。这名女童眉目灵动却神情木然,好似被人打怕一般上前低声答了一句:“我叫阿朱,今年五岁。”话音未落,便已忙不迭地退了回来。
慕容夫人见她这般冷淡无礼,已是不满,不想第三个着茶色短襦的女童更为不堪,神色畏惧口齿含糊,未曾说出自己的名字便已吓地直哭。
慕容夫人神色一冷,正要出言呵斥,慕容复忽然出声道:“母亲,就她和阿朱留下罢。”慕容夫人正觉讶异,慕容复已然转头向桂妈妈言道,“桂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老人,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也算半个至亲。环儿妹妹是妈妈的内侄女,慕容家纵然不堪造就也能保她一个正室夫人的前程,岂能操这端茶递水的贱役?”
桂妈妈被慕容复说破环儿与自己的关系立时一惊,慌忙跪地辩白:“夫人,我那兄弟家里遭了灾,实在养不起这孩子,并非有心欺瞒夫人,求夫人明鉴!”
慕容夫人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环儿身上的衣料,叹息着道:“我与桂妈妈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妈妈何不早说?快快起来去账上取五贯钱,岂能为了我儿教你兄弟骨肉分离?”
桂妈妈心头一痛,她在慕容家多年深知其豪奢,真可谓是绫罗绸缎用之不竭,玉食馐珍享之不尽。桂妈妈在慕容夫人身边开了眼界,老家的穷苦生活便再无法忍受。如今眼见慕容夫人久病难愈只恐寿数不长,而她几番讨好小主人慕容复都不得要领。未免慕容夫人寿终后自己被发落回家,也只好剑走偏锋往慕容复的内帏打主意。她为投慕容夫人所好,调教装扮侄女便已花了不下五贯,但此时也只能磕头称谢,不敢多生事端。
环儿退下后,慕容夫人又望了一眼仍在抽噎的第三名女童,随口道:“她叫阿朱,你便叫阿碧罢。”又吩咐桂妈妈,“带她们下去好生教教规矩,我乏了。”
桂妈妈急忙称是,慕容复闻言也道:“儿子告退。”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慕容复走得这般干脆利落,慕容夫人不由又是一怔,眼圈微微泛红。
桂妈妈方才吃了个暗亏,亦无心过问他们母子之间的隔阂,拽过两名小女童急急走了出去。
阿碧是乡野村夫之女,弟弟得了重病无钱医治,爹爹便卖了她。她长那么大从未见识过这般富丽的人家,一时吓住了才答不上话来,不想小主人不嫌弃她粗笨仍旧买下她。想到弟弟可以有钱买药,她已是满心感激,暗自觉得小主人是个好人。出得门来,她又偷偷去瞧立在一株杨柳树下的小主人,只这一眼,就此魔怔。
只见慕容复负着手仰头望天,只那么静静地站着,就已站出了如临仙境的绝尘和高逸。明亮而轻盈的阳光落在他的面颊上,愈发将其衬地素白俊秀难描难画。他静默地望了一阵在头顶盘旋的双飞燕,忽然低声道:“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那话音低沉磁性,好似梵钟清响。隔了一会,慕容复忽而自失一笑,心中暗道:连王语嫣都已出现,有阿朱和阿碧又算得了什么?
慕容复本非慕容复,他来自现代社会,一场事故令其穿越千年来到北宋神宗年间。家在姑苏燕子坞,父亲名叫慕容博,自己叫慕容复,他告诉自己这是巧合;自己原是鲜卑皇族后裔,慕容家世代矢志复国,他告诉自己这天底下永远少不了做皇帝梦的妄人;直至四年前表妹出生,取名王语嫣,终究万念俱灰。
从公元334年前燕建立直至公元409年南燕灭亡,短短75年间鲜卑慕容氏先后建立了四个燕氏王朝,最终却都难逃人死国灭的命运。直至他出生的那一年,北宋治平元年,公元1064年,慕容氏的荣光已过去了六百余年。如今天下太平人心安定,而慕容氏的大燕国作为一个鲜卑异族在五胡十六国时期建立的割据政权,在其覆灭之后甚至无人怀念它。慕容复着实不懂为何就是在这样惨淡的情况下,他这肉身的双亲和家臣却都仍对这虚妄的皇帝梦念念不忘,为此甚至可以泯灭亲情与人性,狂热地好比加入了传销组织。对于慕容家历代的奋斗,他都不知自己究竟是该说一句“佩服”,还是说声“有病”!
然而无论慕容复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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