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正从随身挎的小包里掏出一盒烟,皱了一下剃得细细的眉毛,点上烟后才瞟他一眼。
姑娘:“同性恋?被人甩了?还是个穷鳖?”
喻承:“……”
姑娘喷出一口烟:“大学刚毕业,觉得自己特有才,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就可以腰缠万贯,改变世界?”
喻承:“……不可以啊?”
姑娘:“外地人,家庭关系不和,父母望子成龙,谁知道啊,现实太骨感!”
喻承:“你算命还是自曝?”
姑娘夹着烟朝他一指:“我说的对不对?”
喻承沉默。
姑娘冷笑了一声:“两个字形容你这种人,‘撸射’。”
“loser?”喻承怔了怔,“卧靠!花钱找你骂,我还不如打电话给万峰!”
姑娘灭掉手中的烟蒂,拿出一只直板手机点亮,看了看时间:“那你说嘛!有新料就从现在计时,没有的话,还有五分钟。”
喻承:“……”
姑娘翘起一条腿,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喻承才叹口气:“都对。你说我怎么办?”
姑娘又看了一眼手机,伸手抽过他手里的钱,站起身。
“我跟你说,帅哥,现在这个社会,哪有那么多一份努力一份回报的开心事?”
喻承讪讪:“这话说的!”
姑娘翻翻白眼:“我家也在外地。我老子瘫了,妈跑了,我小学没读完,城里找不到工作。我们那些小姐妹一天做不了几个生意,有些死男人,骑完就跑,跑不过还喊巡警!搽粉搽到脖子,那就多费两倍粉钱。杭州新丰一顿饭五块,沙县一碗拌面三块,辣椒多放点那些开沙县的死老鬼就给脸色!我没死啊!”
她从小包里挖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展平递过来。
喻承推:“呃,别……”
姑娘:“你是基,我是鸡,那句话怎么说的?笑贫不笑娼。现在我比你有钱,当你陪聊了。”
她把钱扔他怀里,路灯下扭向远处垂柳下另一个男人。喻承皱眉看着她的背影,再回望怀里的五十块。
一个流莺打发他五十?忽然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个什么劲。
得了,回家。
出租车里,一路华灯扫过眼帘,喻承脑子雾顿顿像缺氧。只有在车拐上一桥,横跨整条钱塘江的时候,望着月下的江水,他莫名其妙想起那个梦。如果自己没扔金子,会不会就没后面的事儿?
当然不可能,那是迷信。
他是二十一世纪的新鲜人,非要说信什么的话,信仰的只有科学。科学说,梦是潜意识的反映。也许他这天自认为一如往常,潜意识却从谢志兴神态中捕捉到他会“被单身”的信号,梦中毫不迟疑丢掉的金子,就是谢志兴。
但是,那句“你不是我朋友”又是什么意思?对了,想起来,梦里的原话好像是,“子非吾友也”。
唉,不对……为什么我被踹了,不为这件事痛哭流涕,倒一心纠结一个梦?喻承想,我果然有病。
半小时的车程,喻承掏出钥匙开门,飘过好基友大象的门口,把自己摔到卧室床上。
经过树洞姐说教后,他其实怨恨也不强烈,就是不甘心。真爱?谢志兴是gay,和他有足足四年的稳固感情。就算他是个双性恋,可能一边和他和谐生活,一边在适龄时遇到一个能成为结婚对象的真爱吗?
他不是谢志兴,半天想不明白。正烧脑呢,却有尖叫声刺进耳朵。
喻承的小区格局不太好,两栋楼离得近,平时哪家在靠窗的阳台、卧室发出点儿声音,四邻都听得清清楚楚。隔音也不好,他住二楼,楼上楼下同一个房间,什么都藏不住。
平时晚上八点到十一点,楼下铁定传来一首单曲循环的歌,叫《一个人》,楼下那哥们的确也是一个人;十一点以后到半夜三四点不定,有时候是早上六七点,楼上传来席梦思的弹簧声,伴随一个女孩儿声声渐强、千回百转的尖叫。
那种尖叫,羡煞人眼。
但今天不是时候。
喻承失神听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不顾热,拿衣服罩着头努力睡。
懵懂中,他对着一大片黄色的稻田,膝上架着一把老杉七弦琴。丝弦一拨,远山薄雾尽,飞鸿似听音。
原来我还会弹古琴,梦就是好啊!
他一阵开心,这时,有人给他披上了一件素色重缎披风,一副超好听的嗓音对着远山唱道:“一葫芦春/色醉山翁,一葫芦酒压花梢重。兴不穷,谁人共?一带青山送……”
歌是送给他的,但不知为什么,“嗡”地一声,他指间的弦丝断了。
喻承抖地醒来,一时间觉得自己的手指好像被割破。他神经兮兮翻开蒙着头的衣服,满头大汗,天还没亮。手机显示四点半,微弱的屏幕光照了照手,一个包,被蚊子叮了。
楼上的尖叫还在继续,他窘了一下,忽然听到对面楼有人“唰”地拉开纱窗,一个年轻女声崩溃喊道:“对面的女生!轻一点!”
喻承噗地笑了一下,她应该喊对面的男生轻一点才对吧!
不过楼上果然马上闭嘴,过了一会儿才继续传下来弹簧声。
算得上清静了,喻承心里一阵暗爽,起床点了盘蚊香,再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章 正视地板
第二天是周六,喻承满身大汗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看到钱包里打车剩下的十四块,才想起前一夜的事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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