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低下头数着米粒吃着饭,没有一丝反驳。面对大姐,只要不是紧急之事,他向来不会过分放肆。
明台有些急,“不是啊,我说大姐,这也太早了些吧?大哥还年轻呢!是吧,大哥?”
他朝明楼挤挤眼,却不料明楼继续埋头吃饭,两耳不闻地没理他。
这没良心的!不知道他是在帮他吗!
“不早了,瞧瞧你王叔叔家的孩子,比你大哥还小个一两岁,现在儿子都满地跑了!”明镜叹着气,似是在叹惜没能早些抱上侄子。
明台有些噎,“可是我还没成人呢!”他还需要大哥的陪伴和教导。
“又不是给你找媳妇,你急什么?”明镜笑了笑,“我看啊,你就是舍不得把你大哥让给别人。”
舍不得?急什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些话语轻飘飘地落下来,落到少年情绪翻滚如浪的心里去。
明台握着筷子的手顿在原处,那些莫名的焦急和惊慌在刹那褪得一干二净,残留在低浅沙滩上的只有如雾般弥漫的茫然。
是啊,又不是给他找媳妇,他急什么?
而且……
他不是与大哥吵得最厉害的吗?
大哥有了媳妇孩子就不会管他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像是所有的米粒都伴随着汤水都嚼咽进了心里,烫得人说不出话,连血液都泛着滋啦的泪泡。
明台红了眼眶。
明楼望着少年佝偻着背默默吃饭的身影,眼神暗了暗,那本想夹入明台碗中的香菇滑鸡终究还是,一点点地撤回了自己的碗里。
难言的沉闷在不经意间悄然降临,似是整个上海的冷空气都涌入了这小小的家里,落成一地积雪。
不太插嘴的明诚终是轻咳了咳,打破了凝滞气氛,“其实……大哥也不急吧?……”
“阿诚的意思是说自己急喽?”明镜这话带着调笑,但听不出真假。
明诚一口汤差点呛出来,像是怕大姐当真般急得大喊,“不是大,大姐,我不是这意思!”
“没事,等给明楼安排好婚事,下一个就是你。然后再过几年,等我们家明台长大了,也就该是他了。”
“大姐。”不知是被哪句话触动心神,明楼微微皱了皱眉,“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讲究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你就别管阿诚和明台了。”
年轻人?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别管?
明台真想揪着大哥的领子大声问他:那你呢?你比起我们有多老?!难道你就没有自己的打算?!!难道你就喜欢自己的婚姻被安排?!!
眼前天地开始泛上白茫茫的雾气,少年眼中一滴饱含心疼的泪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掉落了下来,直直地掉入碗里,融入一片糯软的白色之中,结成了薄冰。
明台忍住喉中翻涌的呜咽,放下筷子猛地站起转过身,声音微颤,“大姐,我吃饱了。我先回房休息。”
“我也吃饱了。”明楼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搁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大姐,你和陈小姐定的是明天吧?”
明镜收回看向明台的担忧目光,点了点头,“明天我会先请陈小姐来家里坐一坐,到时候你们俩再一起出去聊聊天散散步。”
明楼神色如常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夜里。
“小少爷,睡了没?”明楼叩叩地敲着房门。
明台睡觉不怎么锁门,可方才他却发现自己推不进去。想来是小家伙还在生闷气。
然而明楼不知道的是,看似在闹小脾气的少爷,其实是在为他难过,为自己的大哥难过。
“大哥想找你聊聊天,明台,你要不要开下门?”
房内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明楼又敲了一会儿,见明台仍然没应他,就收回了手静静地站在门外,不再打扰。
算了,明台长大了,会自己想明白的。
他想着,转过身一步步地往自己的房门走去。
可哪怕如此宽慰着,心底那隐隐生疼的暗沉失落,还是在真切诉说着……
他有多么在意。
十多年下来,他终究在意至极。
再难舍弃。
这夜,不止一人在梦境里辗转流徙,彻夜难眠。
窗外,月亮和大地一同沉落,连星星都强睁着睡眼,无精打采,神色黯淡。
第二日,明楼很早就出去办公了,打算快些结束今日事务,好赶回来与陈小姐相亲。
明台昨夜失眠,早上起来后虽精神不振,但好歹少年人体力旺盛,想着今日的计划,不一会儿就神采奕奕,活蹦乱跳的。
午时陈小姐就来了,穿着一袭玉色布裙,面容很是清丽端庄。
明台事先受过大姐嘱咐,这会儿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甜甜地喊了声“陈姐姐好”,然后就帮忙去拿水果和茶具了。
明镜很满意自己的候选弟媳,摸着人家姑娘的小手乐呵呵地聊了会儿家常,嘴中天花乱坠地把明楼夸成个人中龙凤潘安再世,听得在侧被拉住旁听的明台嘴角直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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