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冽看叶南卿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而自己独自回叶府又显然不太适合,于是就点头答应了云辛的提议:“那就麻烦云辛了。”
“来者是客,应该的。”云辛扶起叶南卿朝门外走,“玄公子稍等片刻。”
云辛离开后不久,刚刚迎两人进门的小厮走了进来。
“公子,云公子让小的给您安排客房,您跟我来。”
走出房间已是亥时,楼下的大厅仍旧还是满座,各色的乐器奏响靡靡之音,几个舞女甩着红色的水袖一步一摇,足下生花。在坐的客人搂着身边的男男女女或饮酒或谈笑,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色。
玄冽却已是有些疲惫。
“今儿个是上元节,恐怕是要闹腾一晚上,您要是怕吵我就给您安排个清净点儿的地方。”小厮极会察言观色。
“好,有劳了。”玄冽点点头。
“嘿,公子客气了,您随我这边儿来。”
小厮带着玄冽下了楼,绕过大厅,从东侧门走出去,穿过一条长长的廊子向内院里走。玄冽这才发现,这千羽楼的内院竟别有洞天,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他跟在那小厮后面走了一段路,直到听不到前面大厅里传来的丝乐声小厮才最终停下脚步。
“公子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小厮推开面前客房的门,将取暖的火盆点燃又往里添了几块炭,然后转身朝向玄冽,“前面这条小路往东走二百米的流云阁是云辛公子住的地方,他交代过有事情您可以过去找他。”
玄冽点点头:“多谢。”
“那公子您好好歇息吧。”小厮退出去替玄冽掩上了门。
玄冽走到门边将门栓插上,而后脱了鞋袜外衫躺到了床上。屋子里温度渐渐暖了起来,一丝困意袭来,玄冽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之间,一阵琴音传来。玄冽一向警醒,立刻挣开了双眼,那不甚清晰的琴音里竟隐隐约约透着些悲凉。玄冽坐起身仔细的辨别了一下,琴音来自东面,他起身披上衣服推开房门,双足一点轻巧的跃上屋顶朝着琴音来源寻去。
玄冽在一处假山停下了脚步,前面是一片人工湖,再往东是座小石桥,在桥与假山之间有座小小的湖心亭,那琴音正是从亭中传出来。映着月光,玄冽看到了亭中背对自己的弹琴之人。
这样冷的天气这人穿得却甚为单薄,一袭白衣在月光下莹莹发亮,一头如墨长发随风而动,在这片夜色里舞出别样风华。这人十分专注,仿佛这今夜的一切繁华纷乱都与他无关,他身板坐得笔直,拨动琴弦的动作透着一股悲恸的味道。玄冽这才发现,他弹得竟是一首悼念亡魂的曲子。曲音悲凉,似无语哭嚎,又似苦苦挣扎,胶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听得人心里空空落落的。
鼻头突然一凉,玄冽仰头,漆黑的夜空中片片白色无声无息的落下来,洒在这一天一地之间,更添了几分寒意。隔雪望去,那抹单薄的白几乎要融进这雪色里。琴音忽然一个拔尖,撕心裂肺的抛上天际,像被拦腰斩切一样断掉。他抬头望去,那弹琴之人双手按在弦上,低着头肩膀轻轻颤动。
他是……哭了吗?
玄冽有些疑惑,身体不禁往前挪了一寸。
“谁?”听到身后的细微响声,那人瞬间绷直了身体,厉喝一声转过头来。
玄冽刚想开口,那抹白色已经飘至眼前,还来不及动作,一只冰凉的手扣上了自己的脖颈。好快,玄冽心中暗叹。
“你是谁?”来人一字一顿,话中带着冰冷的寒意。
雪花落在他肩头发间,几乎敛尽了世间所有光华。一双眼眸如同湖中之水深不见底,仿佛要让人沉溺下去。漆黑的瞳仁闪着点点寒光,如同这寒夜空中星辰,衬得万般事物都失了颜色。尖锐冷冽的气势却化在了眼角处那一抹莹润的光里,平添了一丝脆弱。然这丝脆弱转瞬即逝,仿佛人的错觉。但玄冽却感觉胸口一滞,再移不开眼。如同被蛊惑一般,他情不自禁抬起右手,食指触上一片寒凉肌肤,他轻轻的温柔的抹去上面犹存的泪痕。
玄冽清清楚楚的看到这双冰寒的眼眸里闪过一瞬间的茫然,紧接着划过了一丝恼怒,扣着自己脖子的手骤然收紧。
玄冽这才猛然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还未落下的右手迅速扣住了眼前的手腕,左手在其手肘的麻穴上一捏,双手用力向外一翻向前一曲。这人反应极快,左手化掌劈来,玄冽侧首避过,抽出一只手扣住对方左肩,抬腿避过对方踢过来的脚,猛的提一口气转身将对方压在了身后的假山石上。
“嗯!”撞上山石的瞬间眼前人眉头微蹙闷哼一声,眼中划过一丝痛楚。
玄冽松开扣在对方左肩上的手,发觉手指湿润黏腻,点点暗红在四周白雪的映照下十分刺眼。
“你受伤了!”玄冽皱眉。
“放手!”对方冷冷挣脱他右手的钳制,转身就要离开。
玄冽看到这人背后的左肩部位白衣已经被血染透,想来应该是刚刚出掌时就震裂了伤口,又因为他的动作才更加严重。
“等等,你受伤了。”玄冽两步跟上去挡住了这人去路。
这人脸色有些苍白,像是蒙了一层寒霜,他隔着雪花冷冷看了他一眼,而后足尖轻盈的点过湖面跃上亭子,右手抱琴朝东消失在了雪夜里。
一天一地恢复了静谧,唯有雪花簌簌落下的微弱声响。
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仿佛那人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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