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子时,正德皇帝被江彬叫醒,眯着眼等他给自己抹脸。作为正德皇帝选出的幌子,江彬自觉地分担起内官的活儿,乖乖把戏作足。
对于早朝的厌恶,江彬绝不输给正德皇帝,但两人都兢兢业业地履行着各自的职责。江彬为避嫌,总和正德皇帝分道扬镳,于寅时前到午门外与百官一同等候,但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常常被百官认为是惺惺作态。
官员们虽不敢当着江彬和御史的面窃窃私语,但“眉目传情”总还是有的。江彬只作没看见,待午门上五凤城楼的朝鼓为宦官敲响,便分班而立。卯时,午门左右二阙开启,供当直将军百官于金水桥南依品级立定,待听了鸣鞭依次过桥,于奉天门前候及宿卫执杖旗校人入内,随即左右两掖各开一门,文官由左掖门入,武官由右掖门入。奉天门上廊正中设御座金台,殿陛门楯间列着披甲戴胄的“大汉将军”,御道左右及文武官身后各有校尉握刀布列。丹陛左右钟鼓司乐起,正德皇帝便自御门入内,锦衣卫张伞盖、团扇,自东向西登上台阶立御座左右。正德皇帝驾临太和殿安座后,再鸣鞭,鸿胪寺唱“入班”,左右文武官齐进御道。
文官北向西上,武官北向东上,行一拜三叩之礼。礼毕,鸿胪寺官唱奏事,文武百官皆咳一声谓之“打扫”,随后满朝文武从班末行至御前跪奏。
百官所奏之事多已成文牍上达,但于殿上还需诵读一番奏疏以使百官知悉。而一些武将虽“大音声”,却无法达到“美观瞻”的标准,便请通政司或鸿胪寺官代读奏疏。这般的千篇一律,总令天生反骨的正德皇帝以哈气连天来表达不满,被鸿胪寺官憋红了脸咳嗽着提醒了数次,却充耳不闻。
此时,各部官员照例向正德皇帝上奏政务,正德皇帝或问或答。江彬听着听着便走了神,直到一阵躁动方抬起头来。目前正奏疏的,是曾在经筵上含沙射影批评过正德皇帝的不惑之年的礼部右侍郎顾清。先前宦官刘瑾柄政,顾清清独不附,被贬为南兵部员外郎。刘瑾伏诛后,方调任礼部员外郎,后右迁礼部右侍郎。此刻的顾清,竟于奏疏时开始言语露骨地直谏正德皇帝。直谏的内容不外乎指责正德皇帝耽于享乐、荒谬不经,辜负弘治皇帝与黎民百姓的殷切期望云云。待顾清长篇累牍地奏罢,江彬便嗅到一股迅速弥漫开来的幸灾乐祸的意味。之所以幸灾乐祸,是因为顾大人抢了言官的活儿。
太祖建国之初便设立御史台,后改名为都察院,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以十三个省区分,共十三道。这些监察御史大多是认死理的主,官只七品,却不怕得罪人,事无巨细都要查个水落石出,让朝中官员叫苦不迭。后,太祖又设立六科,对应中央六部,各科设都给事中与左右给事中,一样是七品官,用来监督监察御史。六科给事中每五日检查督办一次,倘若有拖延不办或是动作迟缓者便要上报给正德皇帝,最令正德皇帝头疼的是,如若他们认为正德皇帝某些旨意有不妥之处,便可将其退回。
故而刘瑾在的那会儿,每日鸡飞狗跳,正德皇帝每下一道命令,这些精力充沛的言官们都会蹦跶出来众口一词地表示这定是刘瑾诱导正德皇帝所作的决定,并拒不执行。尽管言官们天天引经据典骂人不带脏字地指桑骂槐着,正德皇帝也依旧拿他们没辙,谁让他们是由太祖设立的?更何况自古就没有几个君王敢杀言官的。刘瑾伏诛后,这些言官不但没消停,反而将矛头直指向了正德皇帝。江彬揣摩着,正德皇帝赐他府邸良田却硬要他留在豹房侍候,多也是为了分散言官的注意,算他捡了个便宜。但对于其他官员,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管你几品,敢在这场合叫板皇帝的,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也是江彬对这位顾大人报以同情的原因。
江彬瞥了眼前排的数位内阁,从刘忠、梁储、蒋冕一直到内阁首辅李东阳,都整齐划一地面无表情,摆明了不打算搀和。于是百官的视线都黏着在了正德皇帝的脸上。正德皇帝面不改色地听顾清骂完,声发丹田道了句:“知道了。”
若是正德皇帝在批复奏章时朱笔题“知道了”,便是并未采纳本章所提建议。在太和殿上,这话也是同等意味,身为礼部右侍郎顾清深谙此道,言尽于此,便缄默复位。
退朝之后,正德皇帝照例回豹房先睡上一个回笼觉。江彬先去都督府处理军务,随后去京卫指挥使司监督京军练兵。虽然挂着左都督的头衔,但靠着正德皇帝宠幸而一跃成为一品官的江彬并不为这些靠实力来评判人的武官所接纳。虽然对江彬还算得上恭敬,但江彬也明白,这不过是因他位高权重。
比如跟前这位方因平中原盗贼而升为都督佥事的冯祯,看江彬时总是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而右都督神英倒是对江彬颇为巴结。神英袭父职,初为延安卫指挥使,后因率兵剿灭了京城附近的流寇,官至右都督。然他曾因依附刘瑾而在刘瑾倒台后被弹劾,正德皇帝最终只免除了他泾阳伯的爵位,官职依旧。这不顾言官劝谏固执己见用人的作为,似乎又成了正德皇帝昏庸的另一条佐证。
练兵时,趾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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