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朝宇和江扬租了一间最好的树屋,此时正额头贴着额头地腻在睡袋里。山里很凉,外面的山涧汹涌如同遥远的惊雷,树叶沙沙,有的时候,好奇的小松鼠会扒着窗框在外面围观他们,大而蓬松的尾巴翘得老高。
“程亦涵说,明天下午两点,元帅的飞机就要回首都了,按理说,你应该过去送。”苏朝宇挂断电话,亲吻江扬的睫毛,后者不情不愿地放弃了装睡这种注定会被戳穿的幼稚行为,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元帅如果跟他的飞机一起走的话,我一定会去欢送的。”
苏朝宇噗的笑出声来,蹭蹭江扬的脸颊问:“你要跟元帅赌气到什么时候,又不是五岁半!”
江扬环住他,声音里有种苦涩的笑意:“我从四岁半开始接受他设计的精英教育,我不记得我有赌气或者任性的权力。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他不曾问,甚至不屑于知道。有一次我的柔术教练谈起他的儿子,比我小两岁的男孩子,他说,他舍不得儿子练这个。可是我爸爸舍得,可能因为他擅长牺牲和忽略没有必要的多愁善感,所以他是元帅。”
苏朝宇无从劝解,他只能紧紧握着江扬的手,江扬叹了口气:“我承认这点上他赢了,我现在也一样擅长此道,我甚至牺牲过你,牺牲过自己,可是……可是我渐渐知道,有些失去那么难过,不能自已,不能忽略,不可弥补。海神殿回来以后,我甚至已经对过去的一切释然,只要他们接受我们的感情,我可以把过去所有的失去都当作走到你身边的代价,我甚至觉得这是赚了。但是,他仍然偏偏要做我决不可能接受的事情,因为他从未尊重过、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不会,他是你爸爸。”苏朝宇试图劝解,却注意到江扬静静望着窗外。树叶沙沙,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泪光,却有那么一丝淡淡的辛酸:“你知道吗,江立蹭破一块皮都会被他抱在怀里哄,小公主爬上窗台他都会担心的要死。我受了伤疼得睡不着,想第二天不要做任何练习于是盼着自己最好发烧,我甚至不试图告诉他,因为他不会有兴趣关心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他确实有三个孩子,但那是秦月朗江立和江铭,没有我,我现在终于接受。所以朝宇,有时候我甚至会对你感到很抱歉,真的。”
苏朝宇静静地拥着他的情人,因为对方始终平静地叙述这一切而无法安慰,他想说:“你们应该谈谈。”或者“他其实正以包容的方式弥补过去的错误。”却又知道情人的性格是怎样也不会跟爸爸开口的,隔了很久,他们
都平静下来的时候,他才说:“你跟原来不一样了。虽然很多时候你仍然是那个强势的神一样的长官,但是内心却已经变得柔软,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就是我们的命。”江扬打断他的话,虔诚地吻上去,“我坦然接受所有的改变,并因此觉得非常幸福,我的朝宇。”
苏朝宇被感动,海蓝对上琥珀,那个晚上,美得动人心魄。
周日的早晨,江扬提早回到了基地指挥中心,按时出现在机场为元帅送行。江元帅很想跟儿子和解,因此提出下个月叫他回来参加江立的生日派对,江扬客气地说:“好,下官会尽量安排行程的,请长官放心。”笑容温和谦恭,却没有一丝家人的灿烂和亲昵,连临别的拥抱都是礼节性的,江瀚韬感觉到儿子僵硬的背和拒绝的姿态,终于叹气,转身离开。
程亦涵说:“元帅会伤心的。”
秦月朗看着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接着说:“你会后悔的。”
江扬转身就走,话说得很平静:“他不会,他有大儿子伺候着,小儿子宠着,我只要干活就可以了。”
被称为“大儿子”的秦月朗眨眨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元帅飞回首都不久,从狼牙交换来的第一批军官就上交了他们的第一阶段交换工作报告。林砚臣对此感到十分满意和不解,满意的是狼牙的军官虽然性情都比较急躁火爆,但是业务素质过硬,个人品行也都在优秀状态,不解的也是这方面——这样一个军团怎么会心甘情愿死心塌地被彭耀呼来喝去?尤其是,彭耀这种性格的人,得到苏朝宇之后居然真的一点儿都不闹了,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凌寒摇下车窗,高速路上的风灌满车厢,林砚臣在副座上翻了翻那些报告,放倒座椅躺了下去。
“记得我小时候,江扬还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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