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一高,有不少洪鑫垚这样的学生,物质条件太好,身体发育和大脑发育难以同步,成年人一般健硕的躯干顶着一颗幼稚得发白的头脑,感觉相当不和谐。
未成年。
其实不能怪他。
方思慎当下决定,应该再好好谈一谈。
所以当洪大少搭着毛巾穿条内裤从浴室出来,迎面撞上方书呆两道端正严肃的目光,吓得浑身一哆嗦。
“冷吗?”方思慎起身找到空调遥控器,上调几度。
“洪鑫垚同学,我想跟你谈谈。”
洪大少满身鸡皮疙瘩打颤。
之前每次选修课,他最乐意干的事,就是惹得从不发脾气的方书呆点名道姓批评自己,看他强忍着烦躁和怒气,一只手紧紧捏住板擦或粉笔,用故作平静的语调掩饰身为老师的无能与胆怯。每当那时,洪大少便心满意足地适当让步,等着下一次,再重复同样的程序。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只要听到那句慢条斯理的“洪鑫垚同学”,便心头冒火,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按说自打进学堂起,再没有第二个老师这么客气地称呼过他,这么平等谦和地对待过他,而方书呆其实对所有学生都同样谦和客气。偏偏洪大少总觉得那刻意的客气里头,那风度十足礼貌周全的表象底下,含着某种令他潜意识里非常厌恶的成分。
装蛋。虚伪。
明明视力很好,偏要眼镜不离身。明明气得要死,偏要一副我不和你计较的嘴脸。明明自己不干净,偏要摆出全世界総-u,n易罡删坏亩裥难…?/p>
“方老师,您想说什么?”洪鑫垚在床边坐下。他没意识到,每次受方思慎谦和礼貌态度影响,自己便会不由自主跟着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假象,尽管这假象维持不了太久。
“关于上次期末考评的事,我想跟你讲清楚。除非我不教这门课了,否则评分方式和标准不会因任何个人因素改变。如果你执意要制造一些舆论,导致学校不再聘用我,我也没有办法阻止你,只能顺其自然。但只要学校没有提出解聘,那么我就会坚持把这门课上完。”趁着洪鑫垚洗澡的工夫,方思慎重新做了全面考虑,语气平淡而坚决。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看到的那些文章。你应该知道,事情早在大半年前已经发生,并且曾经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我当时不曾让步,现在更加没有必要。你能做到的,最多不过是让我失去这份兼职,无法造成任何更大的打击。”
见少年抬头挑起眉毛,方思慎微微一笑:“说到底,你跟我,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些文章对你来说,不过一些可以拿来威胁老师,换取考试分数的八卦。对我来说,却曾是刀刀见血的杀招。你不会明白,我为此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后悔过。也许不妨这样比喻,你的举动,好比闯入另一个战场的孩子,战争早已结束,而你呢,举起捡来的断刀,威胁要杀死一具尸体。”
方书呆的表述方式奇特而陌生,洪鑫垚有些茫然:“你说的……什么意思?”
“你想想,能明白的。”
“你是说,我威胁不了你?”
“是的,你威胁不了我。”方思慎点头,宛如陈述一个最客观的事实。
“我上次没有跟你解释,是因为我很讨厌你威胁人的动机和行为。后来想想,你是学生,又是未成年人,我至少应该告诉你为什么。”
方思慎已经顾不上考虑对方可怜的自尊,直言不讳。
洪鑫垚听见那句“我很讨厌你”,反而心头一松。也不知怎么就被那句“未成年人”分了神,脱口反问:“你几岁?”
“嗯?26。”方思慎对这种突然袭击最没防备,开口就照实招供。不过他说的年龄,是东北民间算法。他头年12月才过的生日,刚满24。
“我二姐也26。”洪鑫垚盯着方思慎的脸瞧了一会儿,“你看起来比她小多了。”他幼时由二姐照看,比妈妈还亲近。不过,也因为如此,在17岁的洪大少看来,26已经是老头子一样的年纪了。
方思慎有点尴尬:“你问这个干什么。”把话题拉回去,“我从来没有说过让谁不及格,假期补做都可以接受,为什么你宁肯用那样不正当的办法,也不愿意试一试?”
洪鑫垚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忽然凑近,伸手摘下他鼻梁上的眼镜:“你明明不近视,干嘛成天戴着这个?”
方思慎平光镜渐渐戴习惯,经常想不起来摘掉。被洪鑫垚吓一跳,倒也没把少年人的莽撞唐突放在心上,将眼镜抽回来放桌上:“这样比较像老师。”
洪大少又盯着他的脸瞧一会儿,点头:“也是。”
方老师继续把话题拉回去:“你为什么不能凭自己的能力试一试?事在人为,只要动手做起来,并不见得有多难。”知道他各科成绩差不多都是倒挂,问,“难道你打算每一科老师都这么对付,挨个威胁恐吓?”
这话戳中了洪大少的痛处,冷着脸憋半晌,怒道:“你以为老子自己想啊!老子在河津不知道过得有多爽!老头子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老子丢到京城不管死活!那些变态的公式,还有该死的蝌蚪文,老子八辈子见都没见过,试什么试!如今搞得有家不能回,到了家门口跟下水道的耗子似的在外打流,老子,老子……”
哽住,站起身一脚踹在床头挡板上:“老子困了,老子要睡觉!”抖开被子,四仰八叉躺下,眼眶发红,气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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