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记巨响又毁了一座不知是什么的建筑之后,皇帝和卫国公终于停了下来。
二人立在一处废墟的两端遥遥相对,清凉的风习习吹过,掀起他们的衣摆不住翻飞。
“你是早就想同我打一架了吧。”皇帝披散着的长发和他身上玄色的裘服远远看去几近融在一处,他的眼睛仍是可怖非常,红黑色双眸满含暴戾和杀戮之气的紧紧盯着他对面的卫国公,似是下一刻便要扑上前去狠狠撕咬对方一般。
卫国公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但在这样的时刻,沉默反倒代表着一种默认。
两人又沉默的对立许久,久到躲在凌云大道两旁的官员们都有些按捺不住思忖着是不是要上前和缓一下气氛的时候,皇帝忽的冷哼一声,用力闭上双眼,强压下堵在胸口翻腾欲出的疯狂提气吼道:“小谢子!”
谢公公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只几息工夫便已经躬身立在皇帝身前,似是早已明白皇帝想要什么一般,恭敬的递上一个盛着药丸的木盒。
皇帝颇有些急促的捞过盒子里的药丸塞进口中,药丸入口即化,药力瞬间顺着经脉游走到身体各处,待他再睁眼的时候,眼中红黑之色已经尽数褪去。
他再次看向卫国公,卫国公也沉静的同他对视。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嫉妒你。”
皇帝大步从卫国公身侧走过,哑着声线道,语气中或是叹息,或是不忿,或是伤情,亦或几者都有。
“嫉妒什么呢。”卫国公轻声开口,“这么些年,过的有多快乐,就有多负罪。每一刻都在提醒我,这是我偷来的,抢来的,背弃来的幸福。”
皇帝脚步顿下,立在原处没有回头。
“至少幸福过。”
卫国公缓缓垂下头去,“早知今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皇帝轻哼了一声。
他们都明白,即使早知会有今日,当初也还是会不顾一切的那样再选择一次的。
皇帝离开了,不多时便有内侍列队而来,恭声同大臣们挨个解释道今日休朝,请各位大人回府的话。
“那顾将军的”
“噤声!”
卫国公眼珠转过去看了一眼说这话的官员,那官员的上司见了忙作揖赔罪道:“国公爷赎罪,这厮是今年新入朝的,脑袋糊涂拎不清楚,往国公爷大人有大量,原谅他这次。”
又扭过那小官,严厉的低喝:“还不快向国公爷请罪!”
卫国公看那小官懵懵懂懂的模样,不甚在意的移开的目光。
“仪典是举行不了了,你们都回府去吧。”他开口道,目光遥遥望向前方不知落在何处。
顾子弋带着苏暮景回到了卫国公府。
“怎么了?”顾子弋看着站在卫国公府前,顿足仰头望着门匾的苏暮景,也随着顿足问道。
苏暮景轻轻摇头,示意没什么,而后自己先行一步迈进了门去。
顾子弋看着她有些一瘸一拐的动作,不自觉的抿了抿唇,她大抵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物是人非。
苏暮景走在卫国公府中,行过回廊,转过转角,绕过开阔的练武场。
不知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走得很慢,顾子弋也不去扶她,也不走上前去,也就随着她的步子慢慢跟在后头。
二人就这样走走停停,最后在后院顾子弋的屋前站定。
“去换身衣服。”顾子弋轻声开口,伸手牵过苏暮景,“也该闹够了。”
苏暮景愣怔怔的被顾子弋牵着往屋里走,这么多天硬撑的倔强和执着,就这么在顾子弋轻吐出的几个字下灰飞烟灭。
她嘴唇微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抬眸看顾子弋,一双翦水秋瞳中盛满了盈盈了泪光,似是下一刻便要倾泻而出。
顾子弋一双沉静的眸子同她对视,半晌之后轻轻叹气,伸手摸过一直藏在腰间的小瓷罐递了过去。
苏暮景心头一窒,不可置信的眼神在瓷罐上缩了缩,又重新望向顾子弋。
顾子弋点头,示意她接过去。
素白的手颤抖着探向那个瓷罐,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快速收回。
顾子弋只是静静的端着瓷罐没有动,她看着苏暮景深深吸了口气,有些局促慌乱的扯了扯衣裳上的褶皱不平,又捋了捋头发,待确认一切都好之后,才重新伸出手去。
指尖滑过冰凉的罐身,苏暮景蓦地落下泪来。
她靠着墙滑坐在地上,蜷起身子紧紧的将瓷罐揉进怀里,像是一尾搁浅的鱼一般,张着口呼吸,泪水已经浸满她的脸庞,可却没有发出一丁点泣音,她就这样在静寂中无声无息的痛哭。
良久之后,顾子弋轻步上前,把已经晕厥过去的苏暮景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就连在昏睡中,苏暮景也依然将那瓷罐护的死死的。
顾子弋眸中闪过一丝犹豫,最后还是没有伸手去把瓷罐取出来。就先这样吧,让他最后再陪她片刻吧。
“她睡着了?”
顾子弋回身,见卫国公扶着门框立在门边,紧绷着的心这才略略松了些。
“哭累了。”她点点头,又低声解释道:“我让哥哥再陪她片刻,想来哥哥也是这么希望的。”
卫国公沉沉的叩首,顿了顿才开口道:“一刻钟后,我在祠堂等你们。”
顾子弋闻言一怔,下意识的问,“不是宫里?”
“不举行了。”卫国公转身离开,“这样也好,回家而已,搞那些阵仗做什么,简简单单安安静静的回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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