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尹义璠只是安淡地望向窗外,轻轻举拳在唇边,克制住一声咳嗽。
曲斌说:“三少这是把厮杀搬到明面上来了……老爷子明显是在纵着他夺权呢,您最好还是问问老爷子,到底想逼你退让几分,交多少的权他才罢休……”
男人倾泻出一丝低笑来,不见得伤感,却有丝说不出的寒意。
“曲斌,那些陈年往事,你或许也有所耳闻。老爷子娶我妈妈,是当时硬塞给他的,他不得不娶,为了所谓的门当户对,他前半生低三下四,在我妈妈这边抬不起头来,心里一直憋着口气。”
“但老爷子他敢拼,敢闯,终于成了大人物,等我妈妈一病死,就迫不及待在岳丈家前耀武扬威。尸骨未寒的时候,这位尹夫人已经带着尹从瑢入了门。我亲眼看着他把这小子抱在膝盖上,明明已经是挺大的孩子了,还当成心肝一样宠着。”
“他从未待我如待尹从瑢一样。”
尹义璠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些许嘲讽。
这些事,曲斌早都知道,却不明白为什么璠爷要这个关头翻出来,旧事重提。
“璠爷,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要紧的,是同老爷子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我和他已经无话可说。”尹义璠微微一笑,“尹家所有人都想我死。当初老爷子将我当做继承人培养时,什么凶险都让我试过了,我活到现在,全是因为命大。他从没担心过我的死活,不过因为知道后头还有个心肝三弟在等着。”
曲斌沉吟片刻,道:“那您是想……”
“他们想让我死,我就死一次又何妨?”
于是那场混乱,以尹义璠的车子爆炸告终。
尹从瑢的人逃出回禀,应当也是以为尹义璠跟着车子一同炸成了灰。
可偏偏尹义璠的人风平浪静,没有半点风声漏出来,倒让尹从瑢有些乱了阵脚。他回去找老爷子谢罪,说大哥欺人太甚,一路跟踪他的朋友曾少,他不过想替朋友讨个公道,没想到手下人不知轻重,在路上交火了,不小心将大哥的车子炸了,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原以为老爷子再怎么纵着他胡来,对于弑兄一事,也是万不能容。
谁料老爷子在露台上,靠着藤椅,悠悠啜饮一口茶,笑了一声。
“不急,你且再等等看。”
尹从瑢当时被笑得腿都麻了:“爸……您这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大哥还能变成鬼回来找他不成?
老爷子瞥他一眼,突然问了一句话。
“若你兄弟交手,你大哥有机会杀你,你觉得他会不会动手?”
尹从瑢想了半天,脑子里一浮现出尹义璠的冰山脸,就觉得脊背发凉:“他肯定会呀!我一个私生子,他讨厌我都来不及!”
老爷子叹了口气,没有答话。
尹洪山当时心中所想,或许和此刻的尹义璠是一样的。
有风鸣廊,树叶飘落肩头,尹义璠仿佛被惊醒一般,搁下书,掸落了衣上的叶子,这才看到不远处的曲斌,便示意他过来。
“怎么样?”
曲斌低声道:“璠爷,阿钟他们已经开始有动作了。没有顾忌,是明着来的,这分明就是……宣战。”
晴天,黄昏落下,天际便一片霞光潋滟。
港口附近的货仓并无动静,守卫与巡逻都与平素一样,没见到什么异常。
只有一辆从未见过的货轮,停靠在了岸边。
暮色渐浓,巡视的人徘徊在货仓门口,见四下安静,便与几个兄弟就地围坐打牌。
意外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岸边一艘货船动了。
打牌的小伙子听见鸣笛声响,猛地起身,手里的牌登时散落一地。
几人慌了手脚,急急朝岸边走去。
“怎么回事?那艘船不是在检修吗?”当先的黑衣服像是这伙人的老大,厉声质问。
有人回答:“是啊大哥!检修的人一直没下来,还没检修完,怎么就开船了?”
黑衣服皱了一下眉:“检修的人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小时前。”
黑衣服蓦地站住脚,那船已经驶离了码头,他立即通知人开船去追,又回身问:“检修日程一般都定在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小弟偏头想了想,突然白了脸色:“大哥,那些人是……”
正要接着说话,忽然又有手下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大哥!有人把货仓打开了!”
黑衣服眼神沉下来:“赶快通知赵哥。”
“我们不过去吗?”
“我们过去?送死吗?”
黑衣服意识到这绝非寻常的盗货,一环扣着一环,不是大人物,使不出这样的手段。
大人物怎样争斗他不管,他只想要活命。
黑衣服敛了敛眼睑,又说:“咱们去追那艘船。”
既然对方有意开走他们的船调虎离山,他就将计就计——这可比和仓库里那群强盗正面冲突安全得多,追不到船,最多也只是向赵成安认错谢罪而已,不至于一个不小心,丢了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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