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柯凤荪(劭龋,前略有所述。近与其老友章丘张曼石先生(景延,曾为汉军旗籍,复籍章丘)。晤谈,于其轶事更有所知,爰续为叙述,以作前稿之补充。柯氏之大父易堂,曾与曼石之大父荣堂同官于闽,罢官后,曼石之父梦兰受业其门,其后梦兰又延柯父佩韦课子,为曼石之师,柯氏自少年即与曼石相善,曼石挽联谓“通家三代”,以此。梦兰官于豫,历知安阳、遂平、鹿邑诸县,柯氏每随侍其父于县署,力学攻苦,异常勤奋,见者咸加叹异。
当柯氏在籍进学后省父于安阳县署也,其父挈之谒居停暨各幕友。翌日,柯氏如厕,值厕所有修葺之处,帐房幕友某往视,柯见之,不忆昨已见过,且施礼矣,复向之作揖致敬。某方与工人语,未之措意。柯乃大恚,其父睹其愤愤之态,异而询其故,具以状对,于被人看不起之辱,言之有余怒焉。父笑曰:“本来是尔多事。昨日尔已对彼作过揖矣,今日何必又作?尔不过一后生小子,被人看不起,亦甚寻常;使尔能中举中进士者,何人敢看尔不起乎!”柯聆训大为感动,誓努力前程,以雪此耻,故孜孜狳幔几有废寝忘餐之势。有志者事竟成,卒掇巍科,入词林,为读书人吐气。其父欣然谓之曰:“尔当深谢某氏;非由彼之一激,尔未必能成名也!”
以用功太过之故,柯氏少年多病,在鹿邑县署时,尝身兼咯血、梦遗、关格、怔忡四大症,甚为憔悴,识者多忧其不寿,而晚年身体康强,享八十余之高龄,为当日所料不到者。柯氏兼通医理,亦即由少年多病而留意岐黄之故。又闻其父一日晨起,入其室,见烟气弥漫,盖时当冬令,柯氏坐近炉火,衣袖误被燃着,而柯方执卷讽诵,神与古会,毫不知觉也。其父于其勤学甚嘉之,而亦未尝不以书呆戒之云(柯氏书淫之癖,据闻实颇有父风,其父固亦酷嗜书卷而因之若有几分呆气者)。
前稿述柯氏与李季侯(丰纶)由京至豫,途中遇险,李氏淹毙一节,引陈恒庆《归里清谭》所载。兹闻曼翁所谈,于情事尤详。李氏字吉侯,为柯之母舅,其外舅宫子猷时官河南禹州(今禹县)知州,李以娇客管帐房事务,入京会试,与柯同下第,作伴回豫,柯俟送李到禹县后,再自回遂平。当行至新郑打尖,旅店主人谓曰:“天色骤变,将有大雨,前途有深沟,遇雨恐遭大险,今日宜宿此,明日看天色再行为妥。”李不听,而又不急行,以有芙蓉之癖,过瘾既毕,始从容就道。行至两面皆山之深沟,大雨倾盆而至,山水齐下,遂罹祸难。李、柯同乘一车,当此危急之际,柯闻李惊呼曰:“有性命之忧矣!”(指此数字即当时李出诸口者,盖平日作惯文字,临危犹于无意中掉文也)迨柯顾视,即失李所在,盖已作波臣矣。时车已入水,水且挟车而行,柯升踞车盖之上,得免冲入水中。幸雨止,附近村庄有土人李长年者,十余龄之少年也,闻呼救之声而至,率人从崖上缒救,柯乃获庆更生。其车夫人等均得救,骡马亦均尚未毙,独李吉侯无踪,禹州署得讯后所遣之人翌日始得其尸于数里外之某处。此次祸难,死者仅李吉侯一人。使李从旅店主人之言,可不死;立时速行,亦可不死;其卒与祸会,以陨其生,知其事者或谓盖属前定焉。又,当李氏由旅店登程,车甫行数步,李忽作应答之声,柯讶而问之,李曰:“适闻有人呼我也。”其实当时并无人相呼。事后柯氏与人谈及,亦以为异。此皆曼石亲闻诸柯氏者(李长年为柯之救命恩人,知柯为名孝廉,甚为钦敬,因拜为义父,此亦患难中一段佳话)。
柯氏既脱险,归至遂平,叩见其父后,见案头有某书一部,亟取而阅览,于遭险之事,一语不遑提及也。其父检点其行装等,睹水渍之痕,询之,而柯氏方聚精会神以阅书,其味篑篑然,未暇即对。其父旋于其携回之书箱中,见有《萝月山房诗集》一册,李吉侯所作也,因问及李氏,柯对曰:“死矣。”而仍手不释卷,神不他属。父怒,夺其书而掷诸地,诃之曰:“尔舅身故,是何等事,乃竟不一言,书呆子之呆,一至于此耶!”复询其详,始备言途中遇祸之经过焉。柯氏沉酣典籍,近于入魔,其事固多可笑,而后来之克为有名学者,未尝不得力于此种书淫之精神耳。“用志不纷,乃凝于神”,其是之谓欤。
此次险事而外,柯氏又尝遇一险。在鹿邑时,侍父并偕曼石兄弟三人(均柯父门人)由县署往张老庄看牡丹,分乘骡车三辆(柯父与曼石一辆,柯氏与曼石之弟一辆,曼石之兄暨仆人一辆),路经涡河寨(其地为鹿邑名胜之一,所谓“涡水风帆”也),出寨门即下坡而过桥,地势陡峻,柯氏所乘车,以车夫指挥失宜,车忽由坡斜下,不当桥而当河,河水颇深,下必无幸,以地势关系,骡行迅疾,车夫不能止之,其危险可想。当斯之时,突见一人,奔至骡前,以手控衔,骡立止,柯与曼石之弟遂得无恙(此人为一挑粪者,不受谢,匆匆即去)。涡河寨之险与新郑道上之险,情事虽有小大之不同,而性命亦在呼吸之间矣。
曼石之父梦兰交卸鹿邑篆务赴省垣,眷属侨寓商丘,柯父以年老辞馆休养,梦兰即欲以柯氏为曼石兄弟之师,柯父以累世通家之谊,辈行早定,不可忽改,遂使柯氏仍以平交之称谓,与曼石兄弟共治课业,切磋而兼指导,并为批改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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